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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正坐在桌子旁边,桌上还散乱放着纸笔和果盘,季巍主动说:“我收拾一下。”

走近过来。

还没动手,妈妈却阻止了他,问:“我有事跟你说。”

季巍停住。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看到妈妈抬起头后的眼神,季巍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将在下一刻发生。

窗外院子里鼓过一阵燥热的夏风,吹得院子里的桂树簌簌响动。

妈妈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季巍没说话。

妈妈又问:“你喜欢汤煦恩吧?”

季巍仍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整分钟,也许是两三分钟。

反正很久。度秒如年的漫长。

他神识浑噩,无意识地把椅子拉出来,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室内发出椅子脚敲击地面的声响,但等把椅子拉开,才想,他不配坐下吧?

于是还是站着。

他没办法开口承认。

可也无法违心地去否定。

妈妈没逼问他。

过了一会儿,只是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紧握在椅子边缘的手,他不自知地用力到指节泛白,说:“不用抓得那么紧,我又不会打你骂你。”

“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孩子。”

季巍想了想,觉得自己应当为汤煦恩辩解,闷声地说:“他对我没有任何想法的。妈妈,他只把我当成好朋友。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别这样说自己。”她的眼眶微红,眼底湿润,说,“我不认为这对你的品格有任何影响。”

“在妈妈心里,你还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季巍压抑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不应该,得改掉,但我改不掉。”

妈妈哽咽地说:“不要那么逼自己,好吗?顺其自然就好。”

大抵是觉得气氛太沉重,她甚至开了个玩笑说:“要是我还没跟那谁离婚的话,他说不定会暴跳如雷,大闹一场。但我不一样啊,我可是个开明先进的知识女性。别人都鄙视离婚,不敢离婚,而我就敢离婚,还跟那谁打官司,让他净身出户。是不是?”

“你也是个不一样的小孩,你支持我,尊敬我,保护我。”

“那么,妈妈也会尊重你的。”

从那以后,他依然会邀请汤煦恩来他们家玩。

妈妈还是热心招待,但跟别的同学上门不一样,会用最高的规格,拿出家里最贵的点心和水果。

他继续保持与汤煦恩的朋友关系。

默不作声。

直到高考后。

成绩出来了,他考上了Q大,将去首都上大学,而汤煦恩则放弃了升学,准备继承家业,留在老家,抚养两个未成年的幼弟。

一直没有再提及此事的妈妈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他:“不表白吗?人走远了,心也远了,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会很遗憾的。”

“对我来说,没表白是遗憾。对他来说又不是,被我表白了才是心理阴影吧?”他低低假笑两声,忖度许多,说,“既然知道不可能有结果,又何必让他徒增烦恼?不如让他想起我时,只觉得是个心地好的朋友,全是美好的回忆。”

“是我单方面要喜欢他,我不能那样自私。”

妈妈说:“好吧。”

“说不定去了外面以后,你还会喜欢上别人。”

他说:“不知道。”

时光过去得像翻页一样快。

一年、两年、三年……一转眼,过去七年。

他从国外进修回来,结束枯燥漫长的学习工作生活。

季巍觉得自己还是赶上了好时代,这几年社会变化,曾经同性恋算是疾病犯罪的时代结束了,他在新闻里,在自己的身边,看到同性可婚的消息。

汤煦恩也还没结婚。

或许他该回国了。

到家以后第一件事是跟妈妈吃饭,第二件事是晚上去跟汤煦恩聚餐。

妈妈微愕,问:“还喜欢他呢?”

季巍轻飘又笃定地答:“嗯。”

妈妈笑了:“傻不傻啊?”

季巍还是说:“不知道。”

但妈妈也没多过问他的生活,只说:“比起朝三暮四,还是忠贞不渝更好。小汤确实是个好孩子,值得你这么多年都喜欢他。”

这时的季巍已经成熟稳重,甚至敢于自己轻松地提出敏感问题:“那我以后可能不会有小孩喽。”

妈妈更乐了:“那不是更好?我还不想因为带小孩问题跟你吵架呢。我看我的老姐妹都烦死了。而我可以当个轻松有钱的老太太到处玩。”

直到前阵子。

他憋不住地跟妈妈说:“我应该快追到汤煦恩了。”

妈妈说:“追到就是追到,什么叫快追到?”

季巍说:“就是,他来给您祝寿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比他轻松多了,笑着说:“我懂,君子成人之美,天下大同。”

所以——

现在季巍可以坦然无愧地跟汤煦恩说:

“我妈知道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了。”

“我十年前就告诉过她了。”

“她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没想到阿姨早就知道了!

汤煦恩不知所措,紧张到不自觉地用手指去抠围裙的边缘:“唔。”

季巍继续安抚他:“不用怕,她一点也不反对的。”

“她还催我赶紧带你再去一趟家里,正式见面,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汤煦恩:“可、可阿姨才给了一块那么贵的玉佩。”

季巍笑着说:“你可得适应适应。”

“以后她要用儿子的男朋友标准来对待你,会比以前更好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应该的啊。”

这份好意来得太突然,汤煦恩既觉得喜欢高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免慌张,觉得自己嘴笨。

这时。

一无所知的汤铮突然来院子里。

季巍自觉地推开半步,与汤煦恩保持一个比较清白的距离。

汤铮见到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紧盯着他,贱兮兮的。

季巍欲盖弥彰地说:“呃,我只是跟你哥在谈事情,正事。”

这话可没撒谎。

汤铮却挠挠头,说:“啊,我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不打招呼很不礼貌啊。”

他看向汤煦恩,一脸为难地征求意见:“但是,大哥,我以后是叫季巍‘哥夫’还是‘嫂子’啊?”

季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