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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崖在府城的北边, 坐马车紧赶慢赶也得半个多时辰。

萧叡从天还未亮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天亮,终于遥望见怀袖的身影, 怀袖今日反而打扮得不如平时, 她平时心情好还会傅个香粉粉、搽个颜值,如此特别的日子, 她却只扎了一条大辫子, 绑了红绳, 穿着一身最常见的蓝布布裙来见萧叡,素面朝天,从容而来。

萧叡一看见她,心尖熨烫, 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眸光发亮:“袖袖。”

怀袖的裙摆上印有白色的小碎花,她提着裙子拾阶而上, 脚步轻稳, 萧叡想到他方才百无聊赖时,看到的长在山崖边石缝中的野花, 纤弱而又顽强。

蓝布是民间百姓最常穿的布料,因为染料易得,今天萧叡也作平民打扮,是以身上穿的也是蓝布粗衣,只是裁剪更好一些,袖口领口还有一些匠人的巧思,他身材好,如此随便一穿也俊朗不凡。

光是这衣服,瞧着也是一对。今早怀袖一出门, 萧叡就知道了,有人飞鸽穿书给他,告诉他怀袖穿的是什么裙子,他特意着人去寻了一件同色的过来。

怀袖还没走上亭子,他快步上前去迎,殷勤地说:“袖袖,真巧,我们穿的是同色的衣裳。”

怀袖便说:“你走到街上,十个人有八个穿蓝布衣,有什么好稀奇的。”

萧叡只作傻笑,傻的她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只觉得眼前人又变回了当年她喜欢过的那个少年,那个自己省着,往她的手心塞葡萄,还要问她甜不甜的男孩子。

萧叡围着她看:“你今天怎么只扎个辫子?”

说完,萧叡怕惹她恼火,立即补充道:“不过也美的,我喜欢,你怎么打扮都美。”

怀袖偏要和他唱反调,没好气地说:“美什么美?我都二十六了,已经人老珠黄了,不要睁眼说瞎话。”

萧叡头疼:“怎么我赞你美你也要跟我生气?”

怀袖像是吃炸药了似的,继续说:“我故意这样过来的,是不是像个村姑,我本来就是个村姑,我小时候在村子里,有根红绳扎头发就很好了,还时常满村子跑,跑得披头散发。我就是这个出身,生来一无所有,配不上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的您。”

萧叡被她一通连珠炮一般的发言被说得怔住了,待她说完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俊不禁。

我真是疯了。怀袖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脚,竟然巴巴地过来了。

她不敢吵醒别人,自己偷偷起床,翻衣笼,找该穿什么衣裳,换了好几身,都不满意,又去看首饰盒,没有一件首饰想戴。倒不是觉得穿戴去见萧叡不得体又或是太便宜,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最后索性穿了这件最便宜的粗布裙子,平日里她只有下地干活才会穿这件,弄脏弄坏了也不会心疼,把珠钗一支一支地摘下来,盘好的发髻散开,重新扎了辫子。

她心底升起一阵决绝之情,干脆就这样去见萧叡好了,什么都不装饰,这就是她。

原原本本的她。

萧叡见怀袖俏生生地站在那,便觉得喜欢,带着笑意柔声道:“村姑便村姑罢,我的袖袖必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村姑。你既已来了,便放宽心,今天的我只是萧叡,只是七郎,别想那么多,快活这一日。”

说罢,他还拂了拂袖子,怪模怪样地对怀袖施了一礼,说:“小生恋慕娘子许久,今日可否有幸给娘子伴游?”

怀袖缄默半晌,闷声说:“我只是、我只是来答昨日我没回答的事,并不是想来见你。”

萧叡也不点破,怀袖的性子他还不了解,她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永远是两回事。

萧叡说:“好,不如我们一道去海边走走吧,边走边说。”

怀袖默默地跟了过去。

连在一起走路,她都觉得不自在。

走在前面不对,走在后面不对,并排走,也觉得不好,脚步快了慢,慢了快,最后还是并肩走了。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晨雾散去,她紧抿嘴唇,气鼓鼓的,把手缩在袖子里,萧叡的手装作不经意地碰了几次,都没能握到她的手。

两人走在海岸边,举目眺望过去,只有三两个背着竹篓赶海捡贝的渔农。

萧叡见他们肤色黧黑,这才想起自己疏忽了什么,上前问一个老渔农:“老人家,我和我娘子出来匆忙,忘了戴斗笠,我怕她被晒,可否问你买这顶斗笠。”

怀袖脸一红,在一旁拆台道:“谁是你娘子?”

萧叡只得说:“……以前是我的娘子,我们和离了。”

怀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萧叡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忒的理直气壮:“我从没有是你娘子过。”

萧叡像是耳朵被塞住了,装成没听见,径直对老渔农说:“老人家,谢谢您啦,我用一钱银子跟你买吧。”

老渔农被他们俩搞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但谁能跟钱过不去呢,他忙不迭地应下来:“好。”

怀袖皱眉,心想,这人傻的,一钱银子买一顶竹斗笠,起码可以买十顶了,但她不提醒萧叡。又不是花她的钱,让萧叡吃亏她高兴得很。

萧叡摸摸袖子,顿时僵住了,空手掏袖子,又空手拿出来,讪讪地说:“……我、我出门忘带钱了。”

怀袖见他满脸窘迫,却笑了。

萧叡拉了拉她的袖子:“袖袖,借我一钱银子吧,我改日还你。”

怀袖瞪他:“改日,改日,每次都说改日,没有改日了,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萧叡叹气,改口说:“等会儿你走的时候,我就让人把钱送你府上去。”

怀袖还是拒绝,小气吧啦地说:“不借,一顶斗笠一钱银子,你也喊得出这个价来,真是大少爷,太贵了,我才不买。”

萧叡屡屡碰壁,他只好对老人家说:“我用东西和你换行不行?”

怀袖在边上看笑话,觉得萧叡一定要吃亏了。结果萧叡摸遍全身上下,不止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物件,他摸摸鼻子,尴尬地对怀袖说:“我也没带东西。老人家,能不能先把这顶竹斗笠给我,你家住哪?明日我叫人送钱过去。”

怀袖见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又觉得心情复杂。

老渔农见他们两人吵来吵去,叹气,直接把崭新的竹编斗笠摘下来,递给萧叡:“算了算了,这位公子,这顶斗笠就送你吧。我瞧你的打扮也不是富裕人家,怎么一张口就要一钱银子买斗笠了,也难怪你家娘子要教训你,换作我家婆娘,我敢这么败家,她早抄起擀面杖打了我哩。”

萧叡惊喜不已,厚着脸皮收下来:“谢谢您了。”

怀袖骂他:“你怎么有脸白要人家东西?”

萧叡已把斗笠往她头上戴,稍有些大了,斗笠往边上一歪,夸她:“真好看。”

老渔农也说:“娘子,你家郎君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不过是一个斗笠,值不得几个钱。”

怀袖心里乱糟糟的,她可没那么不要脸,还是掏了几文钱,买下了这顶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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