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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突然变了天。

一直说岌岌可危的太皇太后还吊着一口气, 刚生了孩子、仍圣宠不衰、如日中天的皇贵妃秦氏却毫无预兆地薨了。

册子上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皇贵妃秦氏,年二十七,四月初三, 急疫而卒。

皇贵妃听上去贵重, 但来来往往百年间,宫里也出过不止一个皇贵妃, 死过不止一个皇贵妃, 倒无甚稀奇。先前还有臣子为皇贵妃的盛宠而心生忧虑, 担心到时皇后入主东宫之后,皇上依旧宠妾灭妻,坏了规矩。

但皇贵妃自己交了凤印,皇后又没进宫, 且静观其变,待看后事如何……却没料到,皇贵妃突然没了,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皇上也跟着病倒了。

卧病在床, 长眠不醒。

萧叡记不大清后来发生的事,他的记忆是破碎的,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他无论说什么,自己都像是听不见,却觉得自己像是聋了哑了,一点声音都没传到心里。

他记得自己抱着怀袖跑出去,满身是血,他站在门口, 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该去哪找大夫,仓皇无措,手抖个不停。

在此时此刻,至尊无上的皇权亦毫无用处,他觉得自己在天地之间,彷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命人赶紧套了马,乘马车去找御医,在黑夜中一路狂驰。

他把怀袖抱在怀里,想要焐暖她正在冷去的身体,握着她的手反复亲吻,不停地对怀里的人说话:“袖袖,袖袖,你醒醒,我带你去找御医。”

“你一定会好的,你别睡好不好?”

“宁宁还在宫里等娘亲回去呢,你忍心抛下宁宁吗?你想想宁宁好不好?宁宁才学会喊‘娘’啊。”

“你不喜欢我便不喜欢吧,你想想宁宁好不好?”

“我求求你,你别睡。”

“你睁开眼睛啊,你骂我啊。”

“袖袖,我求你了,你骂我啊,骂我啊。”

来不及去太医局,直接去了太医正家。

医正被吓了一跳,大半夜的都睡下了,突然被皇上咋开门,还鲜血淋漓地抱着皇贵妃上门。

他不敢多问,赶紧给皇贵妃诊脉,一摸脉象,再探颈息。

这人都死透了……

皇上问怎样:“将医药库开了,用什么要都可以,朕准了,朕都准。”

他跪下谢罪:“……皇贵妃已薨。”

萧叡提了剑就要砍他,幸好有顺王在,将他拦下:“你杀他有什么用?杀了他怀袖就能活吗?不过给怀袖徒添杀孽,害她到了地下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的胎。”

“你活着你要她为你当牛做马,她死了你还要接着害她吗?”

萧叡深吸一口气,扔了剑:“再去找个大夫,再去找一个,换一个御医,快点,把人都叫过来!!!”

医正仍伏地不起:“陛下,医者可救活人,却不能活死人。”

萧叡眼睛赤红,头发凌乱,满身狼狈。

他难道不明白吗?他当然知道怀袖死了,谁都救不了了,但明明,明明他眼前的怀袖还像是好好的,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怎么就死了呢?

他又抱起怀袖,走出屋子,下意识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看到巍峨高耸的宫墙,已有溟濛的光。

天亮了。

怀袖的手也凉了,就算他把怀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也焐不热了。

那个曾与他手牵手在黑暗的冷宫小道里穿行,与他偷偷接吻的小姑娘就这样死了。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无声地哭泣。

曾经有个小姑娘,眼睛亮着光,高兴地对他说:“我的老家在江南的一座小村子里,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等到时,我出了宫,便回去。我想开一间女塾,教别的女子读书识字,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闲到老。”

他不以为然,开玩笑说:“那好,那我就做个农夫,给我们的女先生种菜猎肉,哈哈哈。”

纵有皇权如何,还不是连这样一个小女子的命都挽留不住。

不是留不住,怀袖就是他一步一步逼死的,他连怪罪别人都不行,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他再也无法找借口了。

那碗药是怀袖自己服下的,也是他亲口喂怀袖服下的。

萧叡看到父皇站在他面前,腐烂可怖。

父皇对他说:“我早说了吧,你就不适合当一个皇帝。不过都一样,是皇座选了你,不是你自己坐上去。”

“每一个皇帝都一样,谁坐到了哪里,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萧叡低头看自己,已经开始烂了。

他站在皇座之前,他的兄长姐姐都在此处,抓着他的腿,要将他往下拖。

他怔怔地坐下,犹如被裹尸布缠住,不得动弹,腐烂从下而上地蔓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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