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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地有“天无三日晴, 地无三尺平”之称,在黔中长大的燕红,早已习惯了抬头往天边张望时, 无论四面八方,入目皆是大大小小的重叠群山。

如此众多的山峰,能谈得上风景独特、秀丽奇诡的高山却没有几座,独秀山是少有的、被黔地之外世人所知的黔地名山——永乐年间,镇远侯曾至黔中, 于此山中发现圣泉,赞此地“因其生于边鄙,埋没于荒烟寒雨中”,此山秀丽始见于史册。

但即使有此“盛名”外在, 独秀山于黔中本地人眼中也不见得有多独特罕异……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开发旅游胜地的说法,再有“古洞清涧,深谷幽潭, 景致清远”之名,独秀山仍然是“荒烟野树,人迹罕至”之地。

在此刻的燕红望来,那片距离官道约三、四里路的独秀山,也不见得有什么峰峦俊秀之处,不过跟家门口常见的群山差不多。

当然……仍旧有所不同。

跌跌撞撞的童女队伍被驱赶进山中, 尾随而来的燕红很快发现不对。

独秀山峰峦叠翠,古木参天, 山下亦是林木葱葱, 地上散落着层层枯枝。

燕红不由奇怪地转头看了眼身后。

从独秀山下回望, 仍能望见姚家祠堂隐约的灯火。

“……离村子也不算得多远, 没有人过来捡柴的吗?”

又想起童女被押送离开时姚家祠堂里烧起的纸钱, 燕红微微眯起眼睛。

她此时须跟紧前面队伍,无暇它顾,只将此发现记在心头,又悄悄跟了上去。

白日里远观奇峻秀丽的独秀山,到了夜间登游,便不那么友善……山路崎岖难行,参天古木挤挤挨挨、张牙舞爪,似无数妖魔摩肩接踵,跃跃欲试往生人扑来。

一路哭哭啼啼的童女们心生畏惧,哭声渐小;便是那好几十号手提刀柄的凶汉,亦不再敢随意大声呵斥,惨白着面皮、胆战心惊偷望着四周,瑟瑟缩缩地埋头登山。

深入山中不过一刻多钟,便有个举火把的汉子头皮发麻,对领头登山之人喊道:“关老大,咱们还要走多久,不如就近把事儿办完,交差了便是……”

“住口!”被喊做关老大那人回头怒喝,“老实跟着,若坏了事,你这条狗命须不够填!”

喊话的汉子面色一白,还真不敢再多口舌,闭上了嘴。

山风渐大,山中古木被风刮得摇头晃脑,哗啦作响。

跌跌撞撞登山的百十号人,虽耳中皆听得到附近人的喘息、抽噎声,却也渐渐不觉人多壮胆,颈后寒毛缓缓竖起。

“我不走了!你们打死我,我也不走了!”

童女队中,一名村女难忍恐惧,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这一坐,前面人、后面人皆被身上捆着的绳索所累,惊叫着倒成一片。

临近的汉子大怒,上来狠狠踹那村女两脚,那村女疼得面色发青,可就是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只拼命趴下身、护着肚腹,口中尖叫:“打吧,打死我我也不走,我死了就在黄泉路上等你们这些杂种,等你们来给我赔命!”

“赔你娘亲给你!”没把这村女打起来的汉子大怒,一把抓住这村女头皮,使劲儿往上提。

村女吃痛,不得不将身体上扬,口中虽嚎叫着挣扎,可却因双手被缚、难以反抗,还是被提了起来。

周围汉子皆围上来打骂,倒成一团的童女们不管愿不愿意,都被拉扯起来,又被踢打着上路。

被抓着头皮提起来的那村女这回被汉子揪着头皮半拎着往前走,口中只不断嚎叫:“且弄死我!看我来不来找你们报仇!”

“老八,你怎么连个小丫头子都制不住!”关老大被吵得心浮气躁,回头怒骂。

揪着村女的汉子被骂得脸上无光,索性把手里的刀兵插回腰间,扬手啪啪抽了村女几道耳光,村女本就青肿的面颊高高鼓起,口鼻出血,哇地哭出声,连哭声也模糊不清,倒是叫不出声来了。

这一插曲消停,队伍又继续赶路。

又过得小半时辰,前方山林中出现火光;复行数百米,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却是走到了山中一处谷地。

关老大打头踏入山谷内,其余人等跟近。

待看清谷中情形,原先那个嚷嚷过要“就近办完事儿好交差”的汉子面色骤变,马队伙计中亦有数人跟他一般反应。

这山谷中……竟有好大一座坟!

那坟包与普通人家正房大小无二,以青条石垒的土包近一丈多高,两侧敞出来的护坟墙,也与院墙一般规模。

竖着道道白幡、摆着供桌、遍地白纸、又燃着大堆纸钱的坟前,站着一名穿百纳道袍的老道,及三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神秘人。

如此深山孤坟、荒唐现场,莫说被强押来的童女村女,便是关家马队中雇来的伙计,也有不少人面色发白,两股战战。

关老大却像是已然料到此地情形,小跑上前,冲那身着百纳道袍的老者恭恭敬敬躬身拱手:“丁道长,人带来了。”

“怎地这般久?险些误了吉时!”被唤做丁道长者抬起头,露出张满脸褶子的老脸来,不快地冲关老大呵斥。

满脑门冷汗的关老大正欲解释,披着斗篷的神秘人出声道:“别耽搁了,丁道长,快摆法坛罢。”

让关老大畏惧不已的丁道人似乎也很忌惮那发话的神秘人,连声应声,快步走到拱桌前,抽出搁在桌上的法剑,单手捻符,念念有词。

关老大像是已经不止一次为这丁道人办事,见老道起坛,不必吩咐,便转身冲马队伙计挥手:“把童女都带上来!”

到这功夫,便是从未出过村子的村女们也晓得绝无好事发生,童女队中除了除了几个痴傻儿,其余村女尽皆哭叫起来。

“让童女哭,越大声越好,怨气越重越好!”

起坛做法的丁道人回头高喝一句,手中法剑串上符纸、往供桌白烛上一扫,嘭地一声,法剑上迅速燃起火光。

关家马队四、五十号伙计,有十几人面色惊惶手足无措,其他人倒是熟练得很,卖力打骂童女、将这帮可怜村女驱赶到坟前空地上跪下。

那三个戴斗笠的神秘人默默后退数步,先前那个发话命令丁道人的斗篷人掏出快洁白丝巾来,掩住了口鼻。

童女中有人惊吓失O禁,熏着了这“贵人”。

山谷上方,峭壁之上,燕红望着下方那“贵人”,暗暗提了口气,毅然转身,沿着山脊线奔向谷口。

捉贼拿赃——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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