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这个禁令吧,其实即使推行了也不一定能落实……但上下官衙养了那么多人丁,那么多张嘴巴要吃饭;再有如老字号茶楼、药材行商者这般公然转卖良家女的贼商,那些衙役白丁哪怕只是图抄家时能分润几个银钱,也不会让这等人太过张狂。

安民令其三,为金华府一地,但凡有自戕自尽者,官府出面收敛、尸骨葬于公墓。

安民令其四,为金华府一地,但凡有自戕自尽者,生前与死者有纷争纠葛、多有欺凌者,皆戴枷三日示众。

这条令命或许会变成衙役白丁敲诈勒索自尽者家属、近邻的借口……但在如今这个人命如草的时代,能让人忌惮着不去招惹官门中人而谨言慎行、少言他人是非,便是有恶处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四条安民令经由知府太爷之口告知众人,到场村民无不愕然。

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挑拨是非、搬口弄舌,踹寡妇门又笑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成了绝大部分人的“精神娱乐”。

无子的妇人寡妇,无妻的光棍鳏夫,被闲人骚扰嘲弄是常有的事,家里的丁口太多,男娃子作价几个钱卖去与人为奴,女孩儿卖去与人为婢为妾,也是常有的事。

这种“寻常事”都不让干,这叫什么安民令?

来兜售食水的村民多有不满,奈何在场发话的是个大官,周边又尽是军汉府丁,倒也没几人敢出声反对。

燕红把现场人反应看在眼里。

到知府太爷宣讲一轮退下来休息,燕红便凑到王璐这边来,低声道:“王师姐,这样法子真的有用吗?我看着……像是不大管用。”

“这个我们就管不着了。”王璐眼角余光扫了眼装做喝水,实则在竖起耳朵偷听的知府太爷,自顾自地道,“业力,怨力,厌气也。金华府百年来的厌世自尽者,有多少个是真憎恨这方天地,悲观厌世而厌气不散的?”

“我觉着没有,大部分自戕自尽者,不过是对身边的人和事物无能为力,又没有去改变处境的办法和能力,这才散发开来连个金华府都厌上了罢了。略施薄惩让自尽者的厌世业力稍稍化解,其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燕红听得半懂不懂,旁边的知府太爷倒是略有动容,转脸看过来。

王璐自若地冲这位老太爷淡然一笑:“太爷其实也厌我等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吧?我当然明白。其实我们也可只去找那‘看得见’的夜叉麻烦,那‘看不见’的业力之害,我们完全可以不用管……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眼见有祸事在即,做点什么都总比不做强。”

知府太爷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到天色暗下来,村人归去,一众兵丁衙役就地扎营过夜,试炼者们仍然“护卫”着知府太爷回寺庙内过夜。

从王璐手里接过夕食,知府太爷没忙着用餐,反而是叫住了王璐,道:“王道长,老夫斗胆一猜,其实只要清理了那乱葬岗,让那众多无人祭祀的枯骨有个安身处,年年有香火可期,那业力之害便可消去……大半,对也不对?”

坐在旁边呼噜噜吃东西的燕红停下动作,惊愕地朝两人看来。

王璐与知府太爷对视片刻,才笑着承认:“太爷明见。”

知府太爷胡子抖了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下,并未出声。

王璐索性走回来,在知府太爷面前草席上盘腿坐下:“安民令的后两条其实无足轻重,要害处都在前两条,我虽是世外人(外位面来的),这点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第一条,恢复汉、宋时的女户,就犯了忌讳——不能吃绝户了。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吃,不然就给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白丁、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发财的好机会。”王璐嘿嘿一笑,“日子短了还看不出来,日子长了,背后不知多少人要骂提出这条安民令的太爷。”

与对话的两人洞若观火、心知肚明不同,燕红隔了好会儿才听懂王璐这句话的意思,手里还剩点汤底儿的面碗砸到了地上。

“第二条么,更是犯了断人财路大忌……民间百姓卖出自家孩子,能赚几个钱?太爷要是不想办法把今日说出的话收回去,抹了脸不认账,以后被人穿个小鞋都是轻的。”

自己把弊处陈列出来,王璐坦率地道:“我就跟太爷直说了,我其实也不指望这几条安民令能在金华府施行多久,太爷你坚持个半年一年的就把它们全废除了,我们也不会来找太爷算账。只要府衙里每年能拨点钱款,把北郊的公墓多维持个几年十几年,也不枉这一场辛苦。”

这时代的公墓是不可能收费盈利的,官府敢要钱,百姓就敢把“不入祖坟”的尸体草席一卷扔山里……注定了只能让官府掏钱。

知府太爷目光深幽,却也不再说什么,只低下头去喝面汤。

燕红却不可能像这个老者一样淡定,追着王璐出屋,抓着王璐的袖子,不解地道:“为什么啊,王师姐,为什么连你都说那四条安民令可以不用施行?”

“小傻瓜,你真以为金华府这些太爷们真甘心对咱们言听计从啊。”王璐乐道,“这只是要价还价,晓得吧?提一点让他们难受的要求让他们有‘还价’空间,等我们走了他们可以不履行‘要价过高’的那部分约定,这样一来只是白白耗费钱款、又捞不着政绩的公墓,才有机会多挺一段时间啊。”

“可是……准立女户、不准和卖人丁、说人闲话逼死人要受罚,这些明明是好事啊,为什么就不行呢?”燕红不明白。

“因为好事不一定是有好处的事。”王璐拍了拍燕红肩膀,安抚道,“好了,不要去想我们做不到的事,咱们花了两天时间就能让一府官方发动起来大修公墓,让一方孤魂野鬼有处容身,这不就很好了吗?”

燕红沉默了下,松开王璐的袖子。

“我晓得了,王璐姐。”燕红低声道。

王璐知她念头不通达,鼓励道:“咱们把乱葬岗挖空了一多半,还不知道堕落夜叉会是什么反应呢,今晚可得打起精神,把知府太爷看好。”

另一边,今日里走出老远去搜寻妖魔的燕赤霞,正对着“焕然一新”的乱葬岗发呆。

几千个军汉、数百个衙役府丁把平日里荒芜苍凉的乱葬岗变成了个大军营,帐篷铺出去老远,还有许多人幕天席地睡在火堆边,热热闹闹的,远远看去像是个大型露营地。

燕赤霞:“……??”

他只出门一天没错吧,这是发生了啥??

满脑门问号的燕赤霞呆了会儿,没去惊动那些军汉,绕了大圈回寺庙。

寺庙里倒是仍旧冷清,只有西院的几间僧舍点着灯。

燕赤霞站在黑暗中静静朝那几点灯火看了会儿,幽幽一叹,转身回南屋。

试炼者们倒是没顾得上操心燕赤霞。

因借官府之力直捣黄龙“抄家”了乱葬岗的关系,王璐也担心那个堕落夜叉会不会抽疯,这一晚四人连带知府太爷都住在挨着宁采臣的屋子里,里里外外布了几层法阵严阵以待。

到深夜,堕落夜叉没现身,僧院里倒是来了好一群女鬼。

这群白衣女鬼如昨日那样飘进院来,并不曾分开,而是全汇聚到五人呆着的僧舍外,隔着门跪了一地。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胆大的齐梦吉、燕红两个好奇地凑到窗前。

跪在前面的女鬼抬头,露出张清秀面容,两眼含泪,感激地道:“妾名唤小倩,曾亲见诸位诛杀树姥,如今又得相救脱离苦海,感激涕零,无以言表,今携众姐妹而来,叩谢诸位义士大恩!”

齐梦吉&燕红:“……(° △° (° △° )”

齐梦吉紧张地回头:“不好了,王璐,咱们把宁书生的老婆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