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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些商品放在乡镇集市上,以低廉到不可思议的价格,卖给他的领民。

沃尔顿脑子里,那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似乎在暗中酝酿着可怕阴谋的银发阴郁青年的形象,面目渐渐模糊……

沃尔顿甚至都不敢断定他所见过的查理·雷克斯究竟是不是他认知里的那个私生子领主了。

沃尔顿沉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威斯特姆人,忽然迷茫起来。

在沃尔顿看不到的地方……有个骑着自行车的男性文员,满头大汗地停在二铜店后门的巷子里。

把自行车靠墙挺好,这名男性文员便抽下车架上系着的厚帆布袋,急匆匆地跑进二铜店后门:“快快,把铜币银币都拿过来,镇政厅那边的钱币不够用了!”

“来了来了。”同样满头是汗的两名男女文员合力抱着个沉重的钱箱子过来。

用快速数硬币的木制模子将钱箱里的货币过了一遍,女性文员擦了把汗,摸出账本:“合共是180枚银币和2800枚铜币,你在收据上签个名。”

男文员签了名,三个都没什么力气的文员又合力把满箱子的铜币银币装进帆布袋子里,将帆布袋绑到自行车车架上,又由那名男文员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把钱送回镇政厅……

“今天尽干数钱这活儿了。”负责做账的女文员收好账本,和同伴开着玩笑道,“我小时候做梦都想每天啥也不干,就数钱币玩,现在才知道,数钱也难着呢。”

男文员也笑:“可不是呢,这钱可真沉。”

随意说笑两句,两名体型仍然瘦削的文员又再度投身到二铜大卖场的战场中……

二铜店的商品,是雷克斯从杨那儿“批发”过来的。

这些来自世界工厂的日用百货,出厂单价大多在RMB一块到两块钱左右,投入这个世界的二铜卖场,除了赚钱外,还要担负起回收铜币、保证威斯特姆货币流通的重任——毕竟钱这个东西只有流通起来才有价值,如果本地人赚到钱却把钱装罐子里往土里一埋,那就毫无价值。

嗯,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虽然赵蓁蓁领着休闲玩家们赚回来大量金币、可用于结算威斯特姆本地的所有税收,但威斯特姆还是很缺铜币和银币——金币这玩意儿面额太大,在回收农户粮食上面是派不上用场的。

没有足够的商品尽可能把流向民间的货币流转回来,镇政厅就得闹钱荒了。

和这些日用百货一样承担起货币流通重任的,还有鸡蛋。

镇里的鸡鸭孵化场目前只有提供大量鸡鸭苗、为民众提供家庭散养鸡鸭补充肉类消耗的作用,离大批量产蛋还远着,所以吧……鸡蛋店里卖的蛋,其实都来自华夏国G省各大养殖场。

华夏国的鸡蛋市场饱和到什么程度呢?只看那些层出不穷的欺诈团伙拼命送鸡蛋拉人头就知道了——华夏国蛋鸡存栏量与鸡蛋产量分别占世界总量的 39. 25%和42. 04%,鸡蛋出口比重却很低,仅仅占0.5%,绝大部分养殖场出的鸡蛋都只能指望内销。

2015年起,华夏国的鸡蛋市场就饱和到供求平衡失衡的程度——15年春节期间,部分地区的鸡蛋的“身价”就跌破了四元大关……注意,是一斤四块钱。

杨秋表示要吃下大批量鸡蛋,个头不论、不要求农家蛋、储存时间久点的陈蛋也没关系时,肉联厂的业务员差点没抱着他的大腿喊亲哥……

当然,哪怕出现在威斯特姆市场上的商品最主要的功能都是为了回收货币,这些商品的流入对本地人的生活影响也是巨大的,尤其是大量的廉价鸡蛋。

这一点,即使是对威斯特姆心存偏见的沃尔顿,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乡镇,都存在普遍的营养不良问题——走在街上,是看不到几个胖子的。

丰饶的秋天结束,紧随其后的是冬天。

哪怕莱茵王国位于大陆中部靠南位置、冬天并不漫长,但对于存在长期性营养不良、风险承受力低下的底层民众而言,冬季这两个多月仍然是一年中最难渡过的时日,比青黄不接的四、五月还要难熬。

一铜币能买到三到四个的廉价鸡蛋,两个铜币就能买到的充饥面饼(没料包的方便面面饼)和小包装袋装盐,不知能救回多少命来。

只是这两类保命商品,就能为威斯特姆换来巨大的、丰厚的无形资产——来自民众的信任。

而民众信任,才是任何位面、任何国家和地区的统治者,最重要的财富。

当威斯特姆的人们欢喜地享受着这个比以往的每一年都更加让人喜悦的秋季时,相邻的因纳得立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因纳得立北城门外的骡马市场,往东面走两百米左右,便能看到一大片由极其简陋的木头棚户构成的贫民区。

这些密集搭建的棚屋,紧挨着因纳得立城,但又不属于因纳得立——因纳得立的市民是不会承认这些人跟他们是同乡的,同样,这里的人无需像市民那样按家中最年长男主人的收入缴纳人口税……他们基本是拿不出钱来的,最大的财富,不过是木头、石块、泥巴、竹片和草席搭建起来的棚屋。

此外,这里的人也不用缴纳农税……因为他们并没有土地。

住在这片棚户区的人,有的是失地农民——欠了当地领主粮税或是别的债务且无力偿还、被收走土地抵押借款,因而失地。

有的是因年老、身体残疾、疾病、或是犯下过错而被城中雇主解雇赶走的仆人、小工、工人——年轻力壮的人还能找到下家,哪怕身上有点小毛病也行;可若是失去劳动力,那就走投无路了。

有的,是有过不光彩记录的罪犯——偷过东西、伤过人、又或是有别的负面记录的人,便很难在城中找到正式的工作。

有的,是因穷困而无法在城中找到居所,不得不一步步退到城外棚户区来的穷人——北城区最便宜的日租公寓每天也需要支付五个铜币的床位费,对于日收入低于十铜币的穷困群体而言,交了这笔床位费,也许他们就没钱填饱肚子了。

每年的秋天,这个贫民区中还有劳动力的人也会结伴组团,像是威斯特姆的部分镇民那样去周边乡下为农户打秋收零工,努力攒够能让他们熬过冬天的生活费用。

到了十月份,这些打秋收零工的人,便会陆续回来。带着钱币,和农户雇主给的一些粮食——半袋子小麦、一袋子土豆或是玉米之类的东西。

今天,就有这么一群打秋收零工的人结伴返回贫民区。

在地里忙了大半个秋季的约翰被多日连续的苦工熬得又黑又瘦,肩头上扛着的满满一麻袋玉米压得他直不起腰,但他依然走得又急又快,不时抬头,看向贫民区方向。

贫民区前已等着不少人,看见打秋收零工的人出现在路上,便站起来往来人张望。

走在返乡人群前方的约翰,被他的弟弟认出来了,小男孩欢呼着“哥哥”,张开双臂往约翰跑来。

和同样吃了许多苦、也赚回来不少钱和粮食的同伴们那样,回到棚屋家中的约翰,受到了一家人的热烈欢迎。

“你这几天哪儿都别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约翰的母亲心疼地拿来洗干净的衣服让儿子换上,又忙不迭地开柜子,拿出木碗,往里面倒水。

“知道了妈妈。”约翰顺从地换上衣服,兴奋地对母亲道,“今年达克大叔家的收成很好,结算工钱后他额外送给我一袋子玉米,把这些玉米编起来晒一晒,再找个时间拿去城里的磨坊磨好,天气冷时就有玉米粥吃了。”

母亲笑着点头,见门外没有人经过,迅速掀开床头堆着的衣服,从衣服堆里藏着的小袋子里捏出几粒盐,洒在装着水的木碗里。

约翰开始没明白母亲加的是什么,接过木碗来喝了一口,才惊讶地道:“这、这是……妈妈?”

母亲做了个“嘘”的手势,走两步把草席门帘放下来、关上木门,才小声道:“小声些,不要说出去。”

约翰连忙压低声音:“妈妈,这是哪来的盐?”

“一位好心的先生给的。”母亲从衣服下把那一小包盐拿出来给儿子看,“你看,多好的盐啊,这么一袋子省点儿可以用很久了。”

约翰凑近看了下,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光,他发现这些盐居然很白、很精细,比城中杂货店卖的还要好上许多,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这么好的盐,是谁给的?他为什么要给我们盐?”

“是个从未见过的人。”母亲摇摇头,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位先生是昨晚才出现的……很晚的时候,扛着一个很大的背包。”

“我都睡着了,听到有人敲我们家的门,又从窗户里塞了东西进来。我起来一看,发现是这袋盐。”

“我悄悄开了门往外看,看到了那个人……他披着一件很宽大的斗篷,背着一个大背包,一路敲门,往每户人家的窗子里塞盐。”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我了,他长得很高大,但却很友善,还冲我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让我不要叫出声……”

“早上我起来去周围找人问,我们家这一块儿的人家,都收到了盐……大家都叫他‘盐先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

约翰接过母亲手里的盐,这一小袋盐份量不多,大约只有一斤盐的五分之一。

虽然不多,这么好的盐也够他们家俭省着用上一个月了。

“是什么人会给我们这样的人家送盐呢?”约翰满肚子的疑惑,在母亲的示意下把盐重新藏回衣服堆里,暗暗做决定,“晚上我可得看看,这个盐先生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