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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是真的疯了,才会想去当什么皇帝。只是——,我此番出山,筹备谋划了半年多……”他说着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那封飞鸽传书,道,“这看似普通的一封信,你可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人在奔波卖命?单单这个情报网的花费就是你无法想象的。眼下正是事情成败的关键时刻,要我撒手不管,呵呵……不甘心啊……”

艳少也微觉诧异地看着我,我望着他,一双清澈眸中映出我的脸,顿时又是一惊,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所幸众人七嘴八舌询问孟庄主详情,并未在意我。

我吓了一跳。“你不会真有这个想法吧?”

艳少道:“怎么?”

他瞪着我,忽然大笑不止。

我伸指在脸上一比,悄声道:“我不过是改了男装,容疏狂是御驰山庄的昔日庄主,这些人如何不认得我?”

我忍不住要生气,“这叫什么狗屁理由?你干脆说你想做皇帝,我还觉得可信一点。”

艳少示意不解。

他看着我,目光柔和但坚定。“我这一生从不曾做过半途而废的事。”

这时,那孟庄主对众人义愤填膺地讲述着事情经过。“事情发生在老夫前几日纳妾的晚上。老夫要娶的本是明玉坊的玉儿姑娘,进了洞房才发现,玉儿姑娘竟然变成了那个贱人……”

“那我们不管这件事,成吗?”

玄都道长哈哈一笑道:“佳人主动投怀送抱,孟兄应该高兴才是,莫非是她长得太丑?”

他点头道:“这我知道,我自知相助汉王,在你看来相当荒唐。但私心里仍然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呵呵。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孟庄主哼道:“要说长相,她倒有几分姿色,但怎么比得上玉儿的娇媚可人……当时老夫看她相貌尚可,若是肯乖乖听话,就是娶错了倒也无妨。谁知她竟对老夫破口大骂,极其难听……”说着这里,那肥嘟嘟的双下巴颤抖不止。

我急忙辩解:“这不一样,我爱你,和我反对你参与谋反,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老夫这一生自认是最疼女人的,当时实在气极了,就想打她一巴掌。没想到这个贱人竟是个会家子的,身手相当了得。幸好当时有几位江湖朋友在场,本来可以擒住那贱人,可是,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了迷药把大家都熏得四肢发软,竟让那贱人逃脱了。”

他看定我,轻轻道:“难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比不上一个风亭榭?”

我暗暗点头,这番话和杜杜鸟所言倒是吻合的。

我微微动容。

忽然,他脸色一变,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道:“最最可恨的是,那个贱人当晚居然去而复返,杀了老夫的两个儿子不说,还烧了房子,毁了老夫几十年来辛苦收藏的八箱古董。简直是气死老夫了!”

他继续道:“其实,当我知道你让风净漓去南京,也是有些生气的。”

我听得直咂舌,古董竟比儿子的命还要紧!真正是少见的极品,莫非他儿子的数量比八箱古董还多,死个把两个根本不在乎。

我不语。

这时,秦虎问道:“孟庄主如何得知那贱人是御驰山庄的人?”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叹息:“我只是习惯性的要掌握局势,并非不信任你。”

孟庄主喝了口茶水,道:“老夫在明玉坊打听出来的。老鸨说,那日玉儿寻死觅活地闹着不肯上轿,然后来了一个姑娘要为她赎身。老鸨怕老夫追究,不敢放人,那姑娘自称是御驰山庄的人,一切后果由她承担,就把人放走了,自己上了轿子……”

我低头不看他。

他说着话锋一转,忽然骂起人来,“玉儿那个贱人也实在不识抬举,老夫看上她,是她祖宗八辈子修的福分……”

“我让你感到害怕了?”

我觉得满脑星星,相当无语。

他的脸沐浴在阳光里,一头银丝闪着冰魄的光泽,眼瞳深邃而明亮,嘴角却牵起一抹苦笑。

玄都道长冷笑道:“御驰山庄有什么了不起?前些日子在太原还不是给人打得落花流水。孟庄主,那贱人现在何处?我们大家一起去教训教训她。”

窗外吹进阵阵和煦的春风,我却忽然感到寒冷。

我忍不住冷笑,御驰山庄即便受了重创,对付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

我呆住,这世上有一个人看我如此之深,宛如明镜般雪亮通透,我在他面前赫然竟是赤裸透明的。从头到尾,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瞒不过他,他什么都知道。

孟庄主起身抱拳一周,道:“多谢兄弟们给老夫面子,前来相助!老夫约她今夜子时,在桃花林外的山丘上见。”

“你有。”他打断我,目光倏忽变得犀利,“你纵然不说,但我知道你有,那日在阳曲县,你急于跟林少辞划清立场,说到底,还是怕我对他不利。”

玄都道长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今晚子时,我们就去教训这个贱人。”

“我没有——”

孟庄主又发表一通感谢词,然后众人放怀大吃,直等酒足饭饱好大开杀戒,那副神情好像对方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他苦笑道:“我是指风亭榭的事,因为那件事,你不再相信我。”

我与艳少互看一眼,也低头喝了一点酒水。只是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贱人到底是谁?

我抬头看着他。

一会儿,月移中天,大家纷纷拿好兵器,孟庄主领头穿过桃花林,前往约会地点。正是我们适才来时经过的那座小山。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我很抱歉。”

我与艳少尾随一行人来到山上,只见皎月当空,夜色苍茫,山下的桃花林沐浴在月光下,清艳无俦。

我静默,半晌,方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众人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

他放下茶杯看住我,微笑道:“你觉得朱瞻基会相信你吗?”

玄都道长已经极不耐烦,冷笑道:“莫非那贱人得到消息,知道我们在此,吓得不敢来了?”

我想了想,道:“倘若汉王谋反失败,你会怎么样?”

孟庄主道:“我约了众位前来,消息并不曾泄露……”

他又道:“放心,那东西飞不掉的。”

艳少忽然对我一笑,低声道:“来了。”

原来他一路顺着我,还有这层意思。我又惭愧又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凝神细听一会,不远处隐有一缕衣袂掠空之声。随即便见一道绿影自桃花林间穿梭而过,花瓣被劲风激荡得漫天飞舞。

他含笑道:“你伤势刚好,快马奔波伤口易裂。”

众人站在那山丘之上,齐齐往下注目。

我顿时语塞,他一定是故意的。

那女子宛如花神重生般飞掠而上,人尚未至跟前,一道雪亮的剑光好似闪电一般,向着山丘上的众人劈了过来,大家惊呼而退。那女子咯咯娇笑,翩然落地。

他反问:“你不是要游览观光吗?”

我在众人背后,看不到她的面目,只见到一袭水绿罗裙曳地,悦耳的女声笑道:“老色鬼,你约的高手就是这些人吗?把名字报上来我听听!”

我奇道:“你还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愣住,连忙移步细看,果然是她——柳暗。昔日在苏州伺候我的丫鬟,后来在无锡城,林少辞因为碧玉峰一事先行离去,她也跟着不知所终,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他笑而不语,一会儿吃过午饭,他忽然命凤鸣快马先行。

这时,孟庄主将众人的名号都一一报了。

我道:“那个泓玉有可能是你的徒孙,你不管他们了?”

柳暗听了,冷笑着哼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惜,这几个名字,我是一个也没有听过。”

他夹了一块菜放进我碗里,笑道:“好奇心太盛,小心惹祸上身。”

我暗自点头,她都没听过,看来是真正的无名之辈

我吃惊地看着他。

她话音一落,玄都道长便“唰”地抽出宝剑刺了过去,骂道:“好狂妄的小贱人”

那铁盒里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叫唐赛儿亲自出马。

众人也均是满脸怒容,纷纷斥骂。

我受电视剧的影响,认定白莲教主必定是一个美艳女子,坐在多人抬着的华美大轿里,神秘莫测,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

柳暗轻轻一扭身,避开玄都的剑,笑道:“火气这么大,你修的哪门子的道啊?”

我接过一看,禁不住低呼出声,叫道:“唐赛儿?那个农妇居然是白莲教主唐赛儿?”

玄都气得面色发紫,刷刷刷接连刺了七八剑,柳暗举剑招架,身如行云。

他微笑道:“这封信与汉王无关,你绝想不到昨晚那两人是谁。”

艳少忽然道:“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一愣。因为事关谋反立场等问题,我一直不理会他们的讯息往来,他也从不曾与我说起这些事。

我拉起他的手,道:“那我们先回避一下。”

中午打尖时,忽然接到一封飞鸽传书,艳少看后微微蹙眉,将信笺递给我。

他微一点头,我们当即悄悄下山,退入桃花林之中。回望山上,那老道步法凌乱,已经招架不住,露出狼狈之态。过了一会,只听柳暗一阵娇笑,叫道:“你们还是一起上吧,省得我浪费时间。”

隔日早起上路,途中艳少将那剑法的精要部分详细地说与我听,我听得一知半解,倒是凤鸣受益匪浅。他笑骂我孺子不可教。

随即便听众人的喝骂之声,和兵刃相接之声。

我依言上床,一夜无话。

艳少忽然道:“这件事有点奇怪。”

他低头解开我的发髻梳理,道:“贪心鬼,快睡觉吧。”

我道:“怎么?”

我接过他的衣服折好,笑道:“我是剑法也要,衣裳也要。”

他蹙眉道:“按照杜杜鸟的说法,是孟庄主要抢柳暗的包袱。可是,孟庄主为何对这件事片字未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