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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威廉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又气他不尊重金静雪,又觉得他是个自大狂,忍不住冷笑出声:“你说了算?”

厉英良不以为然,但也不反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他忽然问道:“在司徒威廉心中,你和沈之恒,哪个更重要?”

厉英良向他深深的一眨眼,代替了点头:“我说了算。”

“对我痴情的人多了。”

“你凭什么说了算?她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小玩意儿!再说就算她是个小玩意儿,那也不属于你呀,你能管得了她?”

听了小桃的话,她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等小桃退出去了,她对面的厉英良说道:“那个司徒威廉,对你倒是够痴情的。”

他这句话说得热腾腾气冲冲,然而厉英良就只给他冷淡嘶哑的声音:“凭她爱我。”

金公馆这些天来,电话机都被金静雪拔了线,为的是要与世隔绝,今天才重新接上了线,所以司徒威廉这个电话打得是正巧。

司徒威廉霍然而起:“那你就更是狼心狗肺了!”

而在电话线的另一端,丫头小桃放下话筒,跑去餐厅去报告道:“二小姐,司徒医生打电话来了,问您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我全说不知道。”

厉英良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紧盯了他:“想要从恶魔手下逃生,不狼心狗肺是不行的。二小姐跟着我,对我当然是没有坏处,可我不爱她,我给不了她幸福,兴许将来哪天我这狼心狗肺的毛病发作起来,把她卖给日本大官换前程,也未可知。”

这丫头是一问三不知,司徒威廉挂断电话,心里空落落的,只觉世间一切都是索然无味,沈公馆也不急着回了,他守着电话机,呆坐起来。

“你敢!”

“也没说。”

厉英良理直气壮到了无辜的程度,睁大眼睛答道:“我敢的呀。”

司徒威廉又问:“她说没说什么时候回天津?”

然后他向前伸手拉住司徒威廉的手腕,向下一拽,把他拽得重新坐了下来,然后收回手直起腰,他重新面对了这青年的眼睛:“但是你不要急,这一切都只是一种设想,只要你愿意,它就可以不发生。不但可以不发生,甚至你还可以扭转乾坤,让二小姐成为你的人生伴侣——当然,是在我的配合下。”

丫头停了片刻,才答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这话,他看见司徒威廉紧闭着嘴唇,口中的舌头隐约搅动了一下。这让他心惊,可他勉强稳住了神,并没有夺路而逃。他所了解的司徒威廉一直都是非常的正常,再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吸血鬼?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还真有个丫头接听了电话。他连忙说道:“我是司徒威廉,静雪最近有消息吗?她在家里怎么样?”

“你威胁我?”司徒威廉问:“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把这话告诉静雪去?”

虽然金静雪对他是不告而别,但他始终还是没放下她。走到电话机前抄起话筒,他要通了金公馆的号码,也没抱什么希望,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敢奢望金公馆里还能有人了。

“告诉她,然后呢?”

司徒威廉回了公寓,装了几件换洗衣服,想要走,可临走之前,他看着电话机,又停了下来。

“然后她就知道她瞎了眼睛,看错了人!”

沈之恒没理他。

“再然后呢?”

司徒威廉冷笑一声:“还记我的仇呢?行,记吧,反正别忘了拿钱养我就好。你是哥哥我是弟弟,我吃你一口也是应该的。”他找外套披了上:“我现在就回家收拾行李去。”

厉英良问完这句话,起身走到了书架子前,从上面拿下了一只镀金烟盒,一摁机括盒盖弹开,里面排列着骆驼牌香烟,摩登的女郎们都吸烟,金静雪也学着吸,然而瘾头不大,始终只是吸着玩,这烟放得太久,都有些潮了。

“除了安家费,我还会定期给你一笔生活费。我不怕你花我的钱,我只是不想和你再有纠葛。你演戏的本事太高妙,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从写字台的抽屉里翻出了火柴。划燃火柴给自己点了香烟,他走回来坐下去,把烟盒向司徒威廉一递,看司徒威廉不动手,他便收回手,转身把烟盒扔到了写字台上去。

司徒威廉听了这话,终于是笑不下去了:“怕我花你的家私呀?”

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呼出去,厉英良在烟雾中,略略放松了一点神经:“老弟,我十五岁那年认了金老爷子做义父,从此就住进了金家。我是什么货色,二小姐清楚得很。你以为她不知道我是个坏人吗?可她因为爱我,所以会自己为我开脱,我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会觉得我是有苦衷、不得已。我在她眼中,永远是可原谅的。”

沈之恒先是沉默,过了半晌才答道:“到了上海,我给你一笔安家费,我们各过各的日子。”

“她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爱她?”

米兰他是要带走的,除了米兰,他再不必对任何人负责。司徒威廉看出了他的意思,真是又寒心又愤怒,然而表面上保持了平静,甚至还能笑嘻嘻:“那你得把我也带上,要不然都知道我是你的好朋友,日本人抓不到你,还不得找我的麻烦?”

“我还没有资格去谈恋爱。这都是你们这种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才玩的把戏,我没那个闲心。”

沈之恒安顿了总经理的家眷,然后暂时也无法可想,只能是一遍一遍的往轮船公司打电话,想要订船票南下去上海。租界被日本军队包围着,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座礁石,安全也安全得有限,所以趁着横山公馆还没找上门来,他顶好是先走一步。

司徒威廉听到这里,怀疑厉英良可能是有点轻度的精神病,不过他立刻又想起来:沈之恒也不谈恋爱——他成天忙着做怨夫,大概也是没那个闲心。

租界内挤满了避祸的难民,租界外头除了大火和尸体之外,便是满街的日本兵。沈之恒在租界外的几处产业全毁于了战火之中,海河报馆遭了炸弹,更是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并且死了总经理。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他换了话题:“害人的事我可不干。”

天津城内,一片混乱。

厉英良抿嘴笑了,这小医生本不是盏省油的灯,奈何为情所迷,所以落入了他的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