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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幕里,他会让他们真的逃,等他们逃到半路松懈下来了,自有埋伏在高处的狙击手开枪,取他二人的狗命。

金静雪觉得这一场大难让他变了,变得无礼了,也变得真实了,有人味了。她伸出手去,想为他把那绺挡眼的头发向上撩一撩,哪知他向上翻了眼睛看她,又狐疑又警惕的,差一点就要躲了开来。

以着狙击手的本事,满可以百米之外打穿人的心脏。不过沈之恒不是人,那条狗命可能不那么好取,没关系,杀不了沈之恒,那就只杀一个司徒威廉。他会在前路等待,只要是等来了活的沈之恒,那他就摆出菩萨面孔救走沈之恒,并且送佛送到西,一路把他护送到一艘英国客轮上去,让他南下避难。沈之恒或许不会因此感激他,但也不会因此再追杀他——他这样认为。

他低头又吸了一口香烟,前额头发长了,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这就睡。”

厉英良蛰伏了两天,这两天里,李桂生四处活动,把得力干将们重新召集了起来。到了第三天清晨,这院子骤然冷清下来,正是厉英良带着他的得力干将们出发去了。

“你还不睡呀?”金静雪没话找话的问。

而就在他出发之时,司徒威廉坐在了沈之恒面前,刚刚结束了一番谈话。

金静雪熬着没睡,这时就下楼进了客厅,来到了厉英良面前坐下。厉英良正窝在沙发里抽烟,抬眼望向金静雪,他面色苍白,眼下有深深的青晕,细瘦手指夹着烟卷,他破损的指甲长了这些天,还是触目惊心,令人看一眼都觉着疼。

他把他所知道的厉氏计划,统统的告诉了沈之恒。

午夜时分,横山瑛悄悄离开了金公馆。

沈之恒是被他从被窝里硬拽出来的,尚未梳洗,头发立了一半趴了一半,拧着眉头要发起床气。司徒威廉怕他一气之下跑了,于是把米兰也叫了过来,让她看守着他。

横山瑛轻轻的喟叹了一声,没想到面前这条小小走狗,如今竟成了自己最忠诚的伙伴和知音。

自己在沈之恒对面坐了,他心平气和的长篇大论了一场,末了说道:“就是这样,今天中午就是动手的时候。”

厉英良本是坐着的,这时就深深的一躬身,像要亲吻机关长的膝盖:“感谢机关长的信任与同情。”

沈之恒坐正了身体,冷着一张面孔问道:“既然这件事对你有如此之多的好处,你为什么还要提前全告诉我?难道你还妄想着我会配合你,乖乖过去束手就擒么?”

厉英良“啊?”了一声,而横山瑛随即又道:“放心,他的处境,比你更安全。我会把他放出来,让他做你的帮手。”

“我又不是为了好处才答应厉英良的。我是为了你。”

横山瑛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手下的那个人,李桂生,因为你,坐了牢。”

“为了我?”沈之恒微微向前探了探身:“愿闻其详。”

厉英良低声说道:“那么就瞒着她,反正我们这次也是想要智取,不是强攻。以机关长的力量,再加上我的手下,还有司徒威廉帮忙,应该也足够了。”

“你得罪了横山公馆,日本人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离开天津,日本人一天不走,你就一天不回来。”

“黑木是不可以信任的了。”他告诉厉英良:“她现在已经敢公开的违抗命令,一定是上面有人给她撑了腰,下一步,她大概就要把我踢出去了。”

“所以我索性主动送上门去,省得他们费事?”

这几个月来,一个沈之恒,一个厉英良,闹得他灰头土脸——归根结底,厉英良这笔账也是要记在沈之恒身上,厉英良也是受害者。所以听完厉英良接下来的计划,他立刻就表示了赞成。是的,只有抓住了沈之恒,才能证明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发疯。

“这和他们没有关系,我是想让你帮我这个忙。厉英良说了,只要我愿意同他合作,他就会把静雪让给我。”

厉英良不等横山瑛发问,自己主动滔滔的讲述,讲自己怎么着了沈之恒的道,怎么差点被沈之恒折磨死,又怎么死里逃生,藏到了金公馆。横山瑛耐心的听到了最后,又细细的盘问了一遍,最后,他相信了厉英良。

沈之恒回头和米兰对视一眼,然后说道:“真是奇怪,像你这样天真无邪的人,竟然能瞒了我三年。”

两人进门落座,家里丫头出门去了,金静雪素来是连茶都不大会沏的,尤其是不爱招待日本人,所以只给横山瑛端了一杯热水,然后就转身走了开。

“我觉得厉英良没有骗我,他是真的不爱静雪,一点都不爱。他也真的不敢再和你为敌了,你不知道他提起你的时候,有多么怕。我看得出来,他就是想回去当汉奸,他说他要是没被你绑架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升官了。”

厉英良和横山瑛,堪称是“喜相逢”。

沈之恒微微一笑:“那你和他合作一场,能得到一个金静雪,也能在我面前卖个好;我呢?我有什么好处?”

横山瑛被这个脑袋吓了一跳。

司徒威廉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你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受一场虚惊。厉英良倒是打算在我们逃跑的时候,助我们一臂之力,顺便和你讲和。”

横山瑛正要回答,金静雪的肩上忽然伸出了个脑袋,那脑袋热泪盈眶,发出嘶哑的呼唤:“机关长。”

“那我太吃亏了。”

金静雪狐疑的看着他:“你找他干什么?”

“权当是帮我的忙,我不白用你。长兄如父,以后我拿你当爹那么孝敬,好不好?”然后他对着米兰拱了拱手:“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我不用你报恩了,你把静雪打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也不和你算账了,只要你现在帮我说几句好话,劝他帮我一次就行。”

横山瑛彬彬有礼:“请问,英良君是在这里吗?”

米兰把头一扭:“我才不要他去冒险。”

金静雪向后退了一步:“是你?”

“你个臭丫头——”

保镖虽然身穿便衣,但是藏不住军人气质,这一路来都是横眉竖目,庄重严肃。如今面对着金静雪,他们的横眉竖目松动了些许,因为活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郎。这时,横山机关长从门后转了出来:“金小姐,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沈之恒一抬手:“好了,不要吵了。这个忙我帮你,但是你也要记住你的话。”

透过黑漆雕花的高大院门,横山瑛望着门内的草坪和洋楼,认为这的确是金公馆应有的气派,只是灯火通明静悄悄的,有点空城计似的诡异摁了摁腰间的手枪,他带着保镖推开院门,决定不请自入。穿过院子上了台阶,他在洋楼门前打了个立正,抬起头做了个深呼吸——刚吸到一半,大门从内向外开了,开的力度很不小,直接把他拨到了一旁去。清脆的笑语随之传出来,正是金静雪的声音:“外面真没事了,电影院都开门了。密斯马她家本来都订好船票要去青岛了,结果一看这个局势,又不走了。当然啦,这儿多好哇,住得也习惯——”她一抬头看到了前方两名保镖,登时一愣,口中“哟”了一声。

司徒威廉登时站起身来,向他鞠了一躬:“谢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