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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国公低头一看,从自己怀里捡起了一个大杨梅,默默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案几上。那是小姑娘一直拿在手上的杨梅,刚才朝他扑过去的时候为了摸他的脑袋就给扔了。

也许是因为梅逐雨给她的感觉太值得信赖,小姑娘终于悄悄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她只看到空荡荡的空中明晃晃的,没有了令她恐惧的黑网和大蜘蛛。

武国公突然叹息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用瞒着我了,是不是长安的妖市出了事?”

就在说话间,他抬手飞快的画了个灵符,灵光笼罩在蛛妇与那张大黑网上,让它们一下子消失了。虽然它们其实还在原地,但暂时不能被看见。

梅逐雨听他提起妖市,这才明白武国公知晓夫人的身份,终于是松开了手。于是武国公就再次看到了那个笑嘻嘻的小姑娘。小姑娘确实是女儿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欠揍的没心没肺的小模样,猴子一样踩着他盘起的腿就毛手毛脚的摸起了他的脑袋。

“真的,它不会过来,你看。”

顶着一只小猴子,武国公神情复杂的问女婿,“这是怎么回事?”

梅逐雨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想到武祯年幼时会经常吓成这样,他就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更柔了,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柔过。要是现在把他的师父师兄师侄等人拉过来,就他这语气,能一次性吓死一半人。

梅逐雨还没说话,小姑娘先拍着光头大笑,“爹没头发了哈哈哈!”

“它会过来的,会抓我的脚。”

听着这嫩生生小黄鹂一样的声音,武国公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窒息感,那种恨得牙痒痒又拿小女儿没办法的复杂感情在心里复苏。好不容易养大了,像个人样了,怎么又给变小了!

小姑娘半晌才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不能说话!”

梅逐雨看看踩着岳父的胳膊爬到他老人家背上去坐着的夫人,也轻叹了一声,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梅逐雨一下子,心疼的有点受不住,手上一紧把马勒停了。他深吸一口气,把钻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掏出来,然后对她说:“不怕,你抬起头看看,蛛妇已经不在了。”

这一说,就说到点灯时分。须提寺里清贫,武国公虽然身份不同,但也诚心向佛,屋内摆设同样简单,一盏灯就摆在案几边,映出周围小小一块,将两人的身影映在窗上。

这想法让梅逐雨有点愣,他没想到。她是猫公,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梅逐雨就没见她怕过任何东西,她也会害怕吗?这个滑不溜手,假装害怕伤心时会擦着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神情的小姑娘,真正害怕的时候是不会哭,也不会撒娇的。

蹦跶的小猴子这会儿睡着了,她一手握着那个梅逐雨给她摘的大杨梅,蜷缩在父亲怀里,睡得很安心香甜,偶尔还砸吧砸吧嘴,呓语两声。

她是真的害怕至极。梅逐雨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武祯,她难道也是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她的反应告诉了梅逐雨,她幼时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如此——沉默着发抖。

因为她睡着了,岳婿两人交谈的声音都放得小了。

梅逐雨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她紧紧埋着头,不敢看那东西一下,靠得越近她就抖的越厉害,像是害怕极了,但再害怕她都没有哭也没出声,不仅如此她还下意识放轻呼吸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确实是从小就能看到那些东西,我有两个女儿,可是只有她能看见,大女儿看不见。我和夫人同样看不见,但据夫人所说,她的娘亲也能看见这些东西,所以祯儿的血脉应当是继承自她娘亲那边。”

这是一种精怪,名为蛛妇,看着虽然很可怖,但其实并不害人,相反,它们抓的都是些游荡的秽气与害人生病的小虫精怪。

“许是因为生下来就拥有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这孩子的性子也与其他的孩子不同。她幼时调皮,让我们很是头疼,她能看见那些非人之物,更让我担忧不已。”

不过梅逐雨的目光定在了两棵树中间。那里缠绕着一个黑色的网,像是蛛丝一样的巨网连接在两棵树的枝桠之间,巨网中心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是一只硕大的蜘蛛,就横亘在必行的道路中间,像是正在等待猎物的猎手。

武国公说到这里时,摸了摸怀中小女儿的头发,看见她脑袋上手艺生疏的两个小丫髻,他忽然笑了笑,眼带怀念与隐痛。

只见在他们前行的路边,有两棵树,这两棵高大的树平时应该是供行人歇息的,树底下有几块被人蹭的光滑无比的青石,在烈日炎炎下,那两片树荫看上去很吸引人。

“她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很害怕,就会钻到我和夫人的房间里去睡觉,一定要夫人抱着才能睡得着。夫人身体不好,被她闹腾了一夜,早上醒得晚,所以每日早上,我都会抱着她悄悄出房间去,亲自给她梳头发。”

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突然如此恐惧的缩成一团,梅逐雨当下就感觉惊异不已,一手抱着小姑娘不让她乱动摔下马去,抬眼看向刚才小姑娘看着的方向。

“我梳的不好,她出去疯跑一圈就全都散了,披头散发跑回来,像个乐呵呵的小疯子。”

虽然武祯变成小孩儿还没有一天,但梅逐雨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夫人年幼时究竟是怎样一个脾气古怪不可捉摸的任性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