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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换不像第一次来了,他找门口的老板要了一壶生普洱,示意喻遐坐在靠里的位置。

还是那句话,他说:“待会儿要下雨。”

“下不来。”高高柜台里的老板不服气地说,“我跟你赌一壶茶。”

“不赌,你上次输过了。”

老板无可奈何地服输,挥挥手:“你去喝,你去喝!我找彭老三要钱!”

“随便。”姜换说。

提着茶壶、端着几个小盅在喻遐对面坐好后,他熟练地洗茶叶茶具,等头道茶水倒掉,透红的普洱茶导入柴烧的紫砂分茶杯,姜换才慢吞吞地自说自话:“你刚想什么?”

“嗯?没有啊。”

“我和他说话你一直盯着看。”

喻遐倒不知他注意自己,笑了:“没有啊……我就是在想,你怎么会说这里的方言。”

“学的。”姜换这句又用方言,接着无缝切到了国语,“我喜欢学语言。”

“网上说你是星岛人,当时大家都不信。”喻遐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猜不透姜换会不会喜欢聊到这些,“因为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

姜换很自然地说:“在星岛也算‘北佬’嘛。”

听起来姜换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过去的,但为什么词条介绍都说他在星岛长大呢?喻遐似乎洞悉了一个秘密,像他由此变得稍微特殊。

姜换接了个电话,和那边说了几句诸如“明天再去”“你接你的人”“我不去”。

放下电话,喻遐问他道:“你和彭老师今天下午来干什么啊?”又补充,“我能问吗。”

但其实能不能问的都已经问出口了,不过仗着姜换不会和他计较,神态有点小心,语气却直白,像知道姜换会纵容他这一点无关紧要的放肆。

姜换轻轻地笑了下,笑得极短:“他接人,有几个很熟的年轻导演过来,说是为了以后电影堪景,其实就是玩儿吧。”

喻遐“嗯”一声表示原来是这样啊。

“不提他。”姜换问起重点,“你现在有打算吗?手机掉了,怎么办?”

他明明该难过,倾诉自己的痛苦和孤独绝望,但喻遐心情形容不清的快乐,他说话时竟然带着不应该有的雀跃:“不知道啊!”

在高兴什么,姜换看不懂他。

但姜换决定不问,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是不知道还是没想过。”

“想过,本来要回临水的,但回去之后找谁也不确定,手机没了,同学都联系不上。”喻遐倒是坦然,把做的努力都诚实地给姜换看,“我也想过要不先买个旧一点的老一点的手机,把电话卡补上,这样至少能先办银行卡,不过要这么做就得在建洲停留两三天……算上住宿成本,我暂时没那么多钱。所以现在想的是直接去坐火车,但还没看过车票。”

他又说到了钱,比起上一次因为经济帮助呛了姜换两下,这次喻遐反而没有在意了,他已经原形毕露,干脆破罐破摔算了。

或许隐约有一丝期待,经过那句“你把我当什么了”以后,姜换会怎么做?

“你身上还有多少?”姜换抬了抬下巴。

“不到400块……375块,5毛。”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太精准了。

“准备从建洲去春明坐火车?”姜换拿手机帮他查票。

喻遐早把那几趟班次记得滚瓜烂熟:“动车两班,7点和9点50,下午也有的,6点45发车,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7点到东河——”

和他话语一起挑出来的是列车时刻表,喻遐说得一点不差。

姜换再看向他,莫名带了点奇怪的佩服。

他摆弄着手机看三趟车都尚有余票,思索片刻,问喻遐:“方便身份证给我一下?”

“诶?”喻遐问,“干什么。”

姜换也知要人家的证件太冒昧,眼角一弯对他解释:“你想坐哪趟车,我帮你买票,这样你拿身份证去坐车就行了。”

喻遐:“不要你帮我买。”

姜换好耐性地问:“为什么?”

这句话他是沉着声收着音量说的,外间一辆三轮车边响铃边经过,车夫中气十足地同茶叶店老板打招呼,姜换的声音在震动空气中滑过,稍不注意就像褶皱被抹平了。可它一字不差地进了喻遐的耳,撩拨神经末梢,一阵酥痒和滚烫同时挂上耳垂。

喻遐低头飞快地摸了摸耳朵,嗫嚅着,半晌却找不到合适理由。

很想接受这张车票,不仅解决当务之急,而且因为是姜换主动送给他,连票根都有了特别的纪念意义。

但姜换给他的越多,喻遐越惶恐。

欠姜换一个又一个的人情与他的初衷背离,被误认为欲擒故纵还在其次,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人情债难还,睡过了不意味着他是姜换的什么人,所以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赠予。

况且就算他有意回报,翻遍全身,姜换看得上他什么呢?

趁他犹豫时,姜换点了两下皮屏幕把手机翻转180度,放上桌面推到喻遐面前。

“不相信我吗?你可以自己买。”

他像哄着情人,或者弟弟,或者有缘遇到的小孩儿,温柔有余而爱意不足,叫人明知不是他的唯一,却偏偏怎么听都没法拒绝。

喻遐沉默地把他手机往前拉了一下,低头输入18位身份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