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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剑川市回到虹市已经七点半,晚高峰末班的堵车大军还剩一个小尾巴,赵以川黏在尾巴车流中,心平气和地缓缓驱车往住的地方开。

连了车载蓝牙,此时,沈跃的大嗓门充斥整个空间。

“那法官能没问题?!质证意见一条一条都摆在他脸上了,最后全‘不予采纳’凭什么啊?明显的工伤,还是因工死亡了都!他好意思判那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川儿,你赶紧上诉,跟他们磕到底,我 操……”

赵以川听完他义愤填膺的愤怒,这才慢条斯理回:“该做的我都做了,对方提的,我确实没想到,就不能反驳。现在找不到新证据上诉,最后还不是落到他们的手里,算了。”

“不能算了!”

“你这个旁观者怎么比我当事人都激动?”赵以川还有心情笑,“得了,你也知道人家背后是万阳集团,死了一个农民工,如果没闹上热搜影响股价他们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出面是因为亏钱了,不然谁陪你玩儿到现在?”

沈跃声音更高:“万阳怎么了?我他妈连泰恒都不放在眼里——”

“你明天还要跟泰恒的人去新加坡仲裁,背后说甲方坏话小心遭报应。”赵以川按住挂断键,“中途可以给我打电话,先这样。”

一句“赵以川你他妈”凭空掐断,车内霎时的平静竟有些不太安稳。

身后车辆按了按喇叭,赵以川抬起头。

红灯变绿了。

他踩了脚油门,车缓缓地滑了出去。

高架上,所有车辆亮着尾灯,如一粒一粒的尘埃,在光河中随波逐流。

临离开高架时堵了足有五六百米,速度被压得更慢,后视镜倒映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赵以川仿佛长在脸上的笑容在暮色四合时分随着天光消失沉入黑暗,他本就眉眼凌厉,不笑时气质越发冷冽些,目光几乎压不住的阴沉尖锐,隐有怒意,更是锋芒毕露。

掌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用力之大,指骨节几乎发白。

法庭上,他背后是伤心欲绝的老弱妇孺,对面却是万阳这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巨物,哪怕有舆论影响万阳反而强横诉求与受害人家属达成和解。当然无法不赔偿,可最后请求的数字却像打了赵以川一耳光。

等候宣判的休息时间,他在茶水间遇到了对方聘请的红圈所律师。

那男人松了松领带,对他说:“赵律师,选择代理这个案子,你很有勇气。但你确实无法指认他的坠亡和工作内容存在关联,缺乏关键证据的情况下,勇气似乎没有价值。”

一句话,对方律师和万阳代理人的满脸倨傲,甚至能早于法官宣判他的失败。

是,勇气没有价值。

赵以川不是不能凑合,不懂变通,不识大体。

偏偏这一次没打算服软。

停好车,从电梯间走出时赵以川收到裴哲的微信,问他到哪儿了。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用钥匙打开门。

“回来了。”

就在出差去剑川前,裴哲找他要了一把房子的备用钥匙,理由是“偶尔给你送东西不用放在物业”。赵以川直觉没那么简单,但依言给了,他想自己也有暗自期待的,希望某天回家后裴哲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现在,他的妄想居然轻易成真,赵以川站在玄关,听见网球赛实况转播声充斥客厅。

“怎么这么晚?”裴哲探出头问他。

“堵车堵得我想死。”赵以川换下穿了两天的外套,“你吃饭没?”

裴哲说:“在等你一起吃。”

对话产生奇妙化学反应,赵以川恍惚间以为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他慢半拍地“哦”了一声,走进客厅,几个精致的木质餐盒正叠在一起。

网球赛继续直播,裴哲到餐桌边把盒子一个一个打开。

通过盒子外壳的LOGO,赵以川发现裴哲买的是虹市排名前三的寿司。家里还殷实时他吃过一次,食材新鲜,调味很不错,就是每天只接待两桌人的规矩很不人性化。现在已被赵以川列入想回味但舍不得工资的清单,可他从未听说这家高贵日料还能外带。

但好东西送到家门口了不吃白不吃。

想到这儿,赵以川不客气地吃了一颗鰤鱼寿司,问裴哲:“他家不是不能打包吗?”

“可你回来都很晚了。”裴哲没有正面回答。

赵以川笑笑:“有心,谢谢。”

“本来想掐着时间做好,但没办法,路上还是耽误了会儿,口感可能不太完美。”裴哲见他没表现出喜欢,以为是不合口味,“下次……或者可以让厨师上门服务。”

赵以川这次再笑,就更真心实意了:“太麻烦,去店里就行了。”

裴哲说“好”。

低头状似吃饭,目光却在赵以川身上多停留许久。

三月,厚重的装扮已经不合时宜,赵以川个子高,肩宽,因适度健身撑得起挺括版型,穿衬衫最好看。脱掉外套后,白衬衫衣领处的装饰吸引裴哲目光,他看了又看,确认这是结婚登记那天自己买的那件。

还在穿啊。

裴哲嚼着醋渍过的生鱼,莫名有点开心。

对面的赵以川正在吃小盅里的松叶蟹,大约嫌不方便,他放下筷子卷起袖口,又把衬衫纽扣再松开几颗,衣领向两边微敞,锁骨与胸口的肌肉线条便随动作暧昧地若隐若现。

裴哲收回视线,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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