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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家就在榕郡的汪宏裕,电影的班底已经各自散去离开这座城市,沈诀也因为要出席南法的电影节不在国内。

虽然出了ICU,但当方斐抵达病房时,外间依旧冷清清的。

未至盛夏,阳光潜入走廊时沾染了云的颜色,亮得发白。方斐提着小艾塞给他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补品,站在病房门口,不知是否要现在进去。

他没做好和杨远意见面的准备,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合适。

几个呼吸起伏,方斐推开病房门。

视野中短暂闪过耀眼阳光,看清病房内陈设,方斐却并没听见想象中某人看见他后第一时间有些意外的“阿斐”。

靠窗的病床,男人面朝外侧躺着,被子只盖到腰间,方便穿脱的病号服下依稀看得见纱布绷带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床头柜子上方只有一个水杯,鲜花、果篮甚至饭盒与日常用品都都不见踪影。

今天气温接近30度,方斐站在这儿,没来由地有点儿冷。

杨远意可能正在睡觉。

他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带来的补品放在床头柜填满贴墙的缝隙,想了想,抬起凳子在杨远意面前坐了下来。

“脏器内出血,轻微的脑震荡,后背烧伤……”

这些字句不断地循环着,初听着除了震撼意外也没什么概念,不如杨远意毫无血色的脸来得更直观。

杨远意永远理智而沉稳,连分手都体面得看不出一丝崩溃,罕有失态,更遑论失控与失常。他与病痛绝缘,直到现在躺在病床上也很难相信他有一身的伤,就是普普通通睡着的样子,微微皱着眉,不太安稳。

就是这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睡颜,却让方斐好像心脏都被揪紧了一阵酸楚。

杨远意的手放在身前,指尖轻轻地拽着枕头。

他睡得很不安稳,不一会儿眉心褶皱就变得更深了。杨远意像知道不会有人安慰他似的,收紧抓住枕头的手指忍着痛,呼吸急促,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会儿似乎好些了,他便又放开,薄薄的眼皮颤抖两下,仍然没醒。

杨远意是不会委屈的,更不会说“我好痛”。

可那几道折痕中,他突然直面了杨远意的脆弱。

原来杨远意也会有一击即碎的时刻。

拼了命工作,通宵剪片,把自己当成24小时运转的机器。

他在逃避什么?

又或者在压抑什么?

如果杨远意是一尊外表保持得完美无缺的瓷器,此时已经从内里多了一条裂缝,不停扩张,延伸,随时可能自毁于须臾。

而恐怖的是,以杨远意对自己的苛刻程度,方斐也分不清这是不是他有意为之。

阵痛再一次袭来,猛烈地冲击全身每个细胞每条神经,杨远意再受不了浑身快要痉挛的痛苦,一声闷哼把他拽里半梦半醒状态,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下午三点艳阳正盛,白色窗帘挡不住炽热天光。

杨远意被晃得猛地闭上眼,习惯性想抬起手挡住却忘了还动弹不得,牵动后背伤处,又是一声控制不住的闷哼。

“刷拉——”

外围的遮光窗帘被拉拢,突然就好受很多了。

杨远意这才意识到病房里有别人,他以为是沈诀,或者组内哪个工作人员,先说了句“谢谢”,口干舌燥,声音像金属片划破了一样难听。他不由得一阵懊恼,还想要补救什么支撑着自己想换个姿势,肩膀却被谁按住了。

“要干什么?”

声线冷硬,可熟悉得一下子唤醒了某处记忆。

杨远意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阿斐……”

“喝水,还是换药?”方斐对他隐含激动的语气置若罔闻,指了指床头柜的按铃,“需要帮你叫护士过来吗?”

似乎想起两人现在的关系,杨远意眉目一敛:“不用。”

方斐“嗯”了声,放开他坐回原处。

肩膀还残留他掌心温热,杨远意留恋地回味片刻,抬眸看方斐神色淡然地坐在那把陪护椅子上专心致志玩手机。他回避着,于是杨远意越发专心凝望了方斐好一会儿,连脑子里徘徊不去的阵痛都忽然好转不少。

为什么现在过来,是……来看他的吗?

杨远意还问不出口。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说:“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没法翻身。”

“好。”方斐说。

床头有保温杯,方斐在手背试过温度倒进小杯,递给他。

杨远意却没用手接,他保持半身不遂的姿势躺着不动,抬起脸,那双灰蓝瞳仁看向方斐,里面有盈盈的光涟漪般地荡。

“我坐不起来,一用力,后背就痛。”杨远意好像很为难地说,“能不能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