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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斐第一句话说完,周围哄堂大笑。

台下,沈诀大大方方地回应他:“不用谢!”

严肃场面烟消云散,重新回到了party现场。刚才那点惶恐不翼而飞,方斐说话也越来越流畅,驾轻就熟地即兴发挥。

“电影不是我的理想,从来都不是。对我而言它就像一片够不着的云,尽管一无所知,每天却一直仰望着它,突然有一天发现仰望不能够,就开始热血沸腾地跑向它。跑着跑着,继续感到了不知足,我必须飞起来——

“这个奖就是我开始’飞起来‘的证明。”

“……四年前我第一次来北湾,是杨导领着的。那会儿他很大言不惭地告诉媒体,大家会认识方斐,未来我们会带着作品再来一次。前段时间又自我麻痹,说,我要努力在30岁之前达成’三金‘大满贯。”

会场越来越安静,方斐好似被谁拽着的一根弦,悄无声息地振动。

“杨老师没有食言,我也做到了。”

他把手里的奖杯举高一些,笑容风华正茂。

掌声雷动中,方斐走下颁奖台,把这座意义非凡的奖杯放进杨远意怀里。他知道现在无数镜头对准了他们,但方斐就是要这么做。

正装袖口因为这个动作小幅度地往上缩了缩,露出一串香灰琉璃,赤红色,衬得方斐清瘦腕骨越发雪白。他低下头,想遮掩,动作被杨远意突然拦了一下。

男人将金玫瑰奖杯靠在怀中,垂着睫毛,仔细地将那串琉璃的穗子从上方拨开了。

有那么一瞬,方斐从冷冰冰的金色玫瑰中感受到了心跳的重量。

颁奖礼持续进行,金玫瑰奖杯还放在膝上,杨远意侧过头,看见方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正在发表获奖感言的谢川。

几分钟前,他刚刚成为了最佳导演奖的得主。

而接下来即将揭晓本届颁奖礼的“最佳影片”,好像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必定会是《落水》和《海鸥》中的一个。这两部电影厮杀了一整个颁奖季,从金禾奖到金玫瑰,谁也不放过谁,偏偏又题材类型完全不同,非要评个高低。

紧张时刻有言论传出,说金玫瑰的组委会将颁发历史上第一个最佳影片双黄蛋,给这两部同样优秀、分不出谁更胜一筹的电影。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外,互联网已经炸开了锅。

杨远意侧过脸,见方斐低头眉心紧锁,不露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一挪,然后趁他不防备一把收走了方斐的手机揣进兜里。

“诶……”

“别看那些。”杨远意云淡风轻地问,“你信不信我?”

方斐被他安静目光望得纠结的心跳逐渐平复,他难得有好胜心,在这时突然自惭形秽了片刻,觉得太过形式主义了。

“当然信,但我觉得……”

“你相信我,相信这部电影是我们目前最好的作品。”

方斐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杨远意往后靠,有什么压力积压已久正缓缓释放。他低头,手指擦过金玫瑰奖杯底座背面镌刻的方斐的名字,状似自言自语。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宝贵的’承认‘了。”

这时,聚光灯忽地照亮了杨远意,颁奖台上白发苍苍的知名演员朝他微笑。

“……最佳影片,是,《落水》!”

杨远意尚未回过神。

老戏骨看见他怀里已经有一个奖杯,不失时机地调侃道:“今天又多一个啦!快点上来拿,玫瑰石英的底座很漂亮哦。”

他这才站起身,转过头,把刚才那个还给了方斐。

他的恋人眼神戏谑,好像在说:

“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万众瞩目的时刻,这位年轻的、曾经以新锐与文艺为标签的导演没有笑,他定定地凝神,似乎在思考,眼神却无比真挚。

在此之前许多人猜测过杨远意获奖后会说什么,但都统一地觉得他肯定要梳理下自己的心路历程。《落水》太坎坷,它诞生的过程已经曲折离奇如同一部电影了,能够把腰斩项目做到现在的地步就没几个人能完成。

尘埃落定,“最佳影片”不仅是对电影本身的赞扬。

但杨远意却对那些困难、纠结、濒临绝望的时刻只字不提。

他拍了拍话筒。

“所有陪我走到现在的人都没有后悔,我们都知道,《落水》不是终点。”杨远意言简意赅地说,“今天很特殊,我享受这个夜晚。但所有的今天都是从’昨天‘中诞生,很多拍摄计划,很多梦,未来很难说,我唯一确定的是会继续做电影。”

掌声雷动中,杨远意托着玫瑰石英底座的奖杯,灰蓝色瞳孔中的光像摘下了天边的启明星。他的嘴角终于浅浅一上翘,声音蓦地柔和。

“我只想感谢一个人。”

“阿斐,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男主角。”

台下的青年正捻着仙人掌的胸针,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

随后他不知想了什么,举起两只手,表情严肃,给杨远意比了一个心。

北湾没有冬天。

凌晨四点半,杨远意突然在停更了半年的社交平台发了一张照片。

相机拍摄,胶片感十足,远处的高楼之间雾气缭绕,夜深露重,真实城市变成海市蜃楼,各色灯光如同颗粒点缀在天空中。

象山观景台那块石头多年未变,这时上面并肩摆着两座金玫瑰的奖杯。一座稍小,黑曜石底座镌刻着钻石,另一个则更大一些,玫瑰色半透明。

它们摆在一起,亲昵地沐浴黎明的风。

杨远意写:

“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