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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砚浓答应过他的?!

她说?过只要补上?镇石,这事就算过去的?!

可她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淡如幽风,对上?他怨恨不甘的?目光,没有一点心虚或愧疚。

也许她许诺过什么,给?过他什么错觉,可一个跨越千年、高高在上?的?化神仙君,谁能指望她的?真心呢?

谁知?道她还有没有真心,千年后还能剩下多?少?

就算真的?剩下了那么一星半点,又?怎么会给?他呢?

“那天在知?妄宫里,我怎么和你说?的??”曲砚浓淡淡地说?,“我只要好用?。”

没有忠心不要紧,可不好用?就不行,手伸得太长还能再看?看?,伸完手被捉住了没法自己收回来,那就不行。

事情就这么简单,她给?的?机会够多?了。

戚长羽浑身都在摇晃,连法宝也束缚不住他的?颤抖。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知?妄宫里,她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我不要忠心,我要好用?。

他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刀,他以为那天是刀主的?敲打,只为让他更好用?,却没想到从那一天起,她已松开了刀柄,只等他自己坠地。

从知?妄宫相见?往后的?每一天,他就只能坠地。

可他直到轰然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才知?道她早已经松开了手。

所有人——所有人都惊叹于她的?厚道,惊叹于仙君如此厚爱他,却被白眼狼所蒙骗辜负,只有他心里知?道,她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冷酷目光审视他,又?是用?什么样的?漠然眼神看?待这个天下!

戚长羽呜呜噫噫地叫着,冲不破咽喉的?束缚,他只恨他说?不出话。

曲砚浓挪开了目光。

她抬手,覆在额前,目光落在昂然站立的?申少扬身上?,凝神片刻,伸出了手。

申少扬有点愣。

“快把宝盒给?仙君啊。”卫芳衡走上?前,将已经昏迷的?戚枫摆在戚长羽的?身侧,随手从戚枫身上?摸出了宝盒,递给?申少扬,抬头望向曲砚浓,“仙君,檀问枢果然还附身在戚枫身上?,方才比试之后,他又?控制了戚枫,抢走了五月霜,幸好您吩咐我等在碧峡,这才没有让他得逞。”

众人望着身穿玄色斗篷,昏迷不醒的?戚枫,又?听卫芳衡一五一十道来周天宝鉴没能映照的?事,又?惊又?疑,只觉今天发生了太多?他们不了解的?事。

但这惊疑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压过了。

申少扬拿着宝盒,双手托起,在万千瞩目下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深深躬身,递向那俯瞰人间的?金座,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手中——

“宝盒在此,请仙君阅目。”他声音朗朗。

曲砚浓凝目望着那只宝盒。

她在万众瞩目里伸出手,慢慢地握住。

一双手是少年天才,方才夺了五域最?盛大的?比试头名,从此开始扬名四海,谱写?一段新?逸闻;

一双手是当世仙君,一千年来登临人世至极,高居云端之上?俯瞰众生,存在即是传说?与神话。

两双手握在同一只宝盒上?,似两个时代交汇在一刻。

她抽走了宝盒。

很奇怪,她对这只宝盒如此熟悉,连宝盒上?的?纹路也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像是曾在知?妄宫里随手搁置了一千年后偶然想起,又?随手递给?旁人做奖品。

可若要让她说?出与这只宝盒曾经的?故事,说?说?她究竟是如何将五月霜放入其中的?,她又?一点都想不起来,好似有谁替她代劳。

所有人都盯着她手里的?宝盒,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每个人都在期待她打开这只宝盒,让大家见?一见?那传说?中起死回生的?至宝。

曲砚浓的?手指搭在宝盒上?。

她很慢很慢地推开繁复符文绘成的?虚幻关?锁,推开堆叠的?禁制,打开那只描金绘彩的?宝盒。

她忽然凝滞了。

太多?人迫不及待,仰起脖子去张望,目光跟着她推开禁制和关?锁,看?见?那描金绘彩的?宝盒里所装的?东西?——

一片哗然。

所有人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那宝盒中,什么都没有!

连申少扬的?目光也凝滞在那一瞬:盒子怎么会是空的??里面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仙君?”卫芳衡都忍不住,她急切地上?前一步,比曲砚浓更焦急,“五月霜怎么会不见??我一直盯着戚枫,他绝不可能有掉包宝盒的?机会!”

她很快又?为曲砚浓想到了理由,“会不会是戚长羽?这宝盒之前由他保管,他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仙君怎么会出错呢?

既然仙君已经说?了要把五月霜拿出来作为阆风使的?奖励,那就绝不可能是骗人的?,一定是有宵小之辈蒙蔽了仙君!

只要仙君一声吩咐,卫芳衡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宵小之辈。

可阆风苑里的?修士们等了很久,金座上?一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久到卫芳衡都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仙君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惊还是怒?

曲砚浓瑰丽煌赫的?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如果一个无悲无喜无爱无恨的?化神修士也会愣住,那么她就是愣住了,久久没有回神。

卫芳衡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能让仙君愣住——在这样万众瞩目的?场合下?

难道有什么事比找出盗走五月霜的?奸徒还要更重要吗?

“仙君……”她的?声音都带着惶惑,因困惑而颤抖。

曲砚浓终于抬起了眼睑。

如大梦初醒,千年作南柯,一朝见?浮世,她长长喟叹,幽幽回荡满山,与天风同久远。

“没有什么宵小。”她说?,“也没有人盗走五月霜。”

所有人的?迷惑更深了,没有人盗走五月霜,难道意味着五月霜从来就不在宝盒里吗?那仙君拿来作奖励,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为了耍天下人一个大的?吧?

“五月霜一直在这里,从来没离开阆风苑。”她说?。

在无数道疑惑至极的?目光里,缥缈入圣的?仙君抬起手,握着那只空无一物的?宝盒,将它用?力掷向苍穹——

轰隆!

漫天青山翠岫以轰鸣回应她,数不尽的?青峰摇撼,山巅的?雪也落下,风云里一吹,就成了千里冰雪天。

而那座千百年静静伫立在群山环抱里的?阆风崖,在这摇山撼海里晃动着,倏然从中裂开,在一阵狂风吹雪里,坍作了两座矮峰。

在两座矮峰的?中央,一道冰雪色越过长空,在无数人扬着头的?注目里,落向那与天云相接的?无上?金座——

“哒。”

冰雪落在她的?掌心。

曲砚浓抬起另一只手,接住从上?方落下的?宝盒,掌心翻覆,冰雪落在盒中。

“没有人盗走它。”她静静地说?,“它一直在这里。”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她。

她托着盒子,坐在金座上?,从始至终一步也未动,甚至没有从金座上?站起身来,神容这样平淡安谧,可阆风苑的?山川都因她而变了。

阆风崖在那里伫立了千百年,只因她轻轻的?一抬手,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那座山峰。

卫芳衡在震惊失语里恍然。

她蓦然想起同乘宝车驾临阆风苑上?空的?时候,她问曲砚浓,阆风苑是天下第一等的?灵地,可她却从来没听说?这里孕育出什么宝物。

在曲砚浓一手缔造之前,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阆风苑藏着惊人的?潜力。在无数神乎其神的?传闻里,还有人猜测阆风苑根本不是天地伟力形成的?,而是曲砚浓为了阆风之会强行缔造出来的?。

她想到这里,豁然开朗般抬起头——如今是什么时候?

阆风之会的?最?后一场。

五月初四,时雨及芒种,仲夏日长,梅黄杏熟。

——五月霜!

原来仙君早就给?了她答案,只是她从没去细想,也根本想不到。

“仙君,这千百年里,你缔造了阆风苑,只为保存五月霜?”卫芳衡语气艰涩,“所以没有人能在碧峡找到五月霜,因为你放在了阆风苑。”

九百年,阆风之会至今九百年,这个秘密守了九百年。

曲砚浓没有回应。

她定定望着手中的?五月霜,她终于想起来,关?于这只宝盒,她究竟忘了什么。

她忘了,她丢过一样东西?。

那东西?是她自己丢掉的?,丢在了上?清宗,等到时机合适,她应当去取回来。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