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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打了公主家的恶奴,是不是折损了皇家脸面?他们才不在乎!从则天大圣皇后抢了儿子皇位那会儿起,李氏皇族的脸面就早丢光了,不差这一点半点!更何况,长公主家的家奴都姓武,与李家还差得很远!

无论外边任何议论纷纷,张潜却像聋子一般,全当没听见。每天要么在军营里操练麾下三千虎贲,要么在庄子中的地下室内,鼓捣他那些关键时刻可以拿来救命的武器,坚决信守承诺,不见任何外客。

这个外客,当然包括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以及各级御史。无论对方年老还是年青,官大还是官小,没有携带新皇帝的圣旨或者手谕,哪怕把嘴唇说破,都甭想进入碎叶军的大营。更甭想打着问话的名义将柳城侯杨成梁骗出去,随意拿捏。

有几位御史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曾经试图硬闯。结果,脚刚刚靠近营门口的石灰白线,头上的官帽,就被羽箭射上了天空。紧跟着,两大队全身武装的碎叶虎贲从军营内,策马列阵前推,手中长槊起伏宛若海浪。

“嗷——”地干嚎了一嗓子,带队闯营的御史大夫郑愔撒腿就跑。刹那间,其余御史,少尹、差役们,不敢赌虎贲们会及时收起长槊,一个个争相转过身,四散奔逃!

一路冲出了未央宫外三四里远,牛皮腰带跑断了,都没人敢停下来系。直到两腿累得彻底没了力气,才相继停蹲在野地里,流着眼泪大喘特喘。

这下,再也没人敢为了拍安乐公主的马屁,去试探张潜的底线了。而想要请太后或者新君下旨,为了一群恶奴去降罪一名开国侯,却谈何容易?!

首先,太后也得考虑,这样的圣旨,能不能过得了门下省那道封驳的关卡。

其次,张潜不准许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进他的军营,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太后这个节骨眼上为了几个家奴,去强压手握重兵的悍将低头,实属不智。

如此一来,张潜的跋扈之名,被坐了个十足十。有些原本想要趁机弹劾他一番,以达到沽名钓誉的文官,果断将写好的奏折塞进了碳炉。而碎叶军的虎贲们,则士气暴涨,都觉得跟上这样一位主帅,乃是自己人生之大幸。

那三千虎贲当中,大多数都是张潜在冻城、碎叶等地救出来的奴隶,还有少部分,则由他的家丁、朔方军送来的精锐,以及原疏勒镇老兵组成,原本对他的忠诚度就极高。经此一事之后,大伙愈发愿意生死相随。可以说,如果他一声令下,弟兄们绝对能做到直面刀山火海也不旋踵。

张潜也知道,这三千虎贲,才是眼下他能安身立命的真正依仗。因此,除了严格训练之外,在弟兄们的装备方面,他也不惜血本。

而随着水力锻造技术和坩埚冶金技术在六神作坊里越来越成熟,麒麟铠和镔铁背心在防御力有所提高的情况下,造价和重量,都大幅下降。所以,镔铁背心,在碎叶营中迅速变成了标准装备,每名弟兄人手一套。

对于亲卫、教导、朔方三个团和刚刚立下大功的细柳营一团,张潜则给其中除了弓箭手之外的所有人,都配上了麒麟铠!

如此一来,就有将近五百名将士,变成了重装骑兵。万一碎叶营遭到攻击,这五百重装骑兵集结在一起冲阵,绝对能够撕开世上任何防线!

“我要是太后,都赶紧求着你离开!”骆怀祖外出打探消息回来,看到弟兄们武装到牙齿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数落。“否则,你哪天想要废了她们娘俩,另立新君,韦播那点兵马,根本挡你不住。”

“废谁?立谁?中宗皇帝还是张谏之等五人所立的呢,那五王谁最后落到了好下场?”张潜听罢,立刻不屑地翻起了白眼儿。

骆怀祖早就知道,张潜没有什么野心。更清楚大伙眼下所掌握的实力和人脉,支撑不起改朝换代所需。因此,也不劝张潜行什么曹操、王莽之事,笑了笑,低声回应,“这话没错,哪个皇帝,也不会对能威胁到皇位的人心生感激。李家的人,尤其凉薄。当年如果不是长孙无忌相助,未必轮到李治来当皇帝。结果李治跟武曌这两口子,对付长孙无忌来毫不手软。”

“所以我一天都不想在长安多留!”张潜听出骆怀祖话里有话,笑着点头。随即,迅速将话头切回正题,“如何?查清楚有关大食人准备东进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么?安乐公主这么着急拉拢我,到底想要对付谁?”

“大食人准备东进的消息,应该是崔湜派人放出来的。”骆怀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回应,“他手下那些爪牙,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所以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我没花太多功夫,就查到了他头上。但是,我紧跟着就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情,所以才又在外边耽搁了两天。”

“什么事情?”张潜听得心中警兆大起,沉声询问。

“崔湜已经跟太平公主离心。”骆怀祖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声音迅速变低,“他年前能重新被李治启用,主要出力者不是太平公主,也不是韦后,而是昭容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张潜眉头轻皱,稍微费了一些心思,才想起上官婉儿长得到底是啥模样。

虽然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书和电视剧中,上官婉儿都声名赫赫。但是,他来到大唐这几年里,昭容上官婉儿一直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存在。

虽然此女才名远播,并且据说在后宫之中受宠程度仅次于韦后。但是,此女却很少干预朝政,并且跟武夫们没任何交集。

张潜虽然始终顶着一个文臣帽子,却既不懂得作诗,又没文章传世,所以更容易被归为武夫或者工匠头子!对于他这种“粗坯”,上官婉儿当然不会主动折节相交。故而,双方之间平素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甭提互相往来。

“对,就是她!”骆怀祖接过话头,郑重补充,“我发现,很多人都小瞧了她。实际上,她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丝毫不输于太平公主。李显遗诏,都是她亲笔起草,朝堂上现在有些职位安排,实际上也是出自她之手。”

“是她指使崔湜散布谣言,试图逼我快速离开长安?!”张潜心中警兆愈发强烈,皱着眉头刨根究底。“她此举到底什么目的?是想对付我,还是另有目标?”

“不是,指使崔湜散布谣言的,应该还是太平长公主。”骆怀祖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但是,上官婉儿应该知情,或者,在旁边推波助澜。她的目的跟太平公主一样,是逼着咱们赶紧滚蛋,别留在长安碍手碍脚。不过,太平公主想要对付的是韦后,而她,想的却是挑动两虎相争,然后找机会迎接谯王返回长安!”

“迎接谯王?”张潜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质疑的话脱口而出,“她疯了?先帝在世之时,谯王就一直遭受打压,眼下手头要人没人,要兵没兵。”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完全同意张潜的判断,骆怀祖点点头,继续忧心忡忡地汇报,“然后,我就仔细查了一下,发现上官婉儿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武则天之手,她本人则是刚刚出生,就与生母一道,被罚入宫为奴。此女天资聪敏,又生得如花似玉。十三岁时,因为吟诗着文,而且明达吏事,受到武则天的赏识,解除奴籍,提拔成为贴身女官。武则天让她掌管宫中诏命,她做得极为出色,并且非常懂得进退。终武则天一生,她都没提起自己家人一个字!”

“估计是对自己家人没印象吧!”张潜不愿意理睬以前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低声打断。

“绝非如此!”骆怀祖沉着脸继续摇头,“如果那样,老夫根本不会在你面前提起她。据老夫仔细梳理,发现武则天被逼宫之事,她从头到尾都知情。所以,李显过后才会投桃报李,把她留在了宫中封为昭容,继续替自己出谋划策。李显即位之后没多久,就给她祖父上官仪和父亲上官庭芝平了反,赐封楚王和天水郡公。而最初劝李显启用武三思的,也正是她!”

“嘶——”张潜倒吸一口冷气,嘴巴迟迟无法合拢。

接下来的事情,因为发生得时间太近,不用骆怀祖再介绍,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李显借助武三思之手除掉了张谏之等五王。武三思随后死于太子之手。太子诛杀武三思之时,上官婉儿没受到任何波及。而太子谋反被杀后,上官婉儿依旧被李显信任有加!

顺着这条思路捋下去,上官婉儿可怕之处,立刻清晰可见。而他在此之前,竟然能忽略了此女的存在!

“拥立谯王上位,对她来说,没任何把握。但是,如果能借此机会,让长安城内血流成河,却未必不是她所期待。”仿佛唯恐张潜的吃惊还不够厉害,骆怀祖犹豫了一下,低声抛出最后一条消息,“此外,我还听到了一个传言,李显当日,并非死于高兴过度,血管崩裂。而是死于某种慢性奇毒!”

“不可能!”张潜身体晃了晃,惊声尖叫,刹那间,宛若遭受雷击!

据另一个时空之中的历史书记载,李显死于韦后和安乐公主的毒杀。而这个时空,他却亲眼看到,李显在献捷仪式上,激动过度,心脏病发作身亡!

他本以为,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的车轮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并且还为此替李显而感到庆幸!但是,此时此刻,有人却又忽然告诉他,李显依旧是中毒而死,只是疑凶从韦后、安乐公主,变成了上官婉儿!

那意味着,历史的车轮仍然在原来的轨道上无声的行使。毕竟,另一个时空的史料中,对韦后联手女儿给李显下毒之说,也不是非常确定!

那还意味着,他到来之后的所有努力,有可能不会对本时空的历史,造成丝毫影响。在巨大的惯性下,他本人和他带来的一切,早晚都历史的车轮会被碾成齑粉,进而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