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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兰抽噎一下,嘴里还是在说自己的儿子太傻,她抚摸沈少虞的脸,“你太善良了,也许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保护你,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行了,”沈良庭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们的哭诉,他甩开张兰攥着自己的手,“我不是来听你们说这些的。”

他转身背朝他们,“东西整理好了就走吧,没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协议已经签好了,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东西装车后,沈少虞和张兰两人搀扶着坐车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房子一下子空荡荡的冷清下来。

沈良庭独自留在屋内。

沈良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意要把他们从这所房子里赶走,为什么要把这所房子收归己有。他明明不喜欢这里,这里曾经让他恐惧。

也许越是恐惧,他就越是想要得到,想要克服。

房子里没有其他私人物品,沈良庭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抬头看着顶上的吊灯,他从来没有这样放松地身处过这个地方,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以前觉得这沙发一定大而柔软,其实皮质的沙发,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很陈旧了,坐上去也是又冷又硬,没想象得舒适。

空荡的客厅,流窜过迅疾的过堂风,反复像苍白恶鬼的哭嚎。

沈良庭悚然哆嗦了一下站起来,他不喜欢这里,得到了也不喜欢。他已经错过了渴望这些的时间,宁可回到他的小房子里去。

然而在他离开前,他却接到了杜平的电话,十分急促,催促他立刻回公司,还有看新发来的消息。

沈良庭一边朝外走,一边看手机发来的文件,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难看。是海外公司针对搏浪出的一则报告。

他用最短的时间回到公司,刚出电梯,杜平已经在等他了。

“具体怎么回事?采取措施了吗?”沈良庭追问。

杜平回答,“这是一小时前发布的,找传媒的朋友压住了,还没大面积对公众传播开。但纸包不住火,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之前为了尽快扩大业务,收购了几家同业公司,开出的价格比较高,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被他们抓到了把柄。”

刚刚杜平发给他的那篇报告,是由美国著名做空机构“浑水”公司,针对搏浪经营情况出的一则调查报告,上头直指搏浪传媒或存在高溢价收购和不合理资产减值的问题,同时将搏浪传媒的股票定为“强烈卖出”。

沈良庭走进办公室,示意杜平把门关上,随后才说,“像浑水这些做空机构一向对中概股情有独钟,自从2010年起,它们发布报告称东方纸业存在财务造假行为,导致东方纸业股价狂跌,这些机构则从中谋利,大赚特赚,由此打响了狙击中概股第一枪。其后几年,中概股成了国外做空机构的提款机。”

“这种公司简直就是市场的搅屎棍,”杜平气愤地皱眉,“打着防止有欺诈行为的中国公司在美致使美国投资者受损的旗号,扰乱市场,颠倒黑白,用不实或夸大的消息来抹黑企业,他们再趁着股价下跌时,从中牟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会突然把矛头对准我们,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针对?”

沈良庭没回答杜平的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博浪恐怕会很难,不仅要面临警方调查造成的声誉危机,还要面对美国那边的狙击战,从以前的经验来看,他们不可能只有这一份报告,剩下的报告会在之后几天陆续放出,光处理分析这些报告中的指控就是一场硬仗。”

“我先联系相关业务部门,针对这则报告做回应,再让公关部想一下对外的话术。”杜平严肃说。

沈良庭点点头,“好,这种做空机构翻车的案例也不少,投资者也没这么傻,只要反驳有理有据,相信我们会平安度过这次考验。”

杜平点头,“我明白了。”

沈良庭抿紧唇,抿出一条刚毅的线,他侧头看向落地窗外冬日光亮却没有温度的耀眼阳光,“别担心,我们会赢的。”

杜平走后,沈良庭独自留在办公室,他仔细看了浑水针对搏浪多达56页的调查报告,报告内容非常细致。

杜平刚刚问会不会有人在针对他们,沈良庭也有这个疑惑。他第一反应就是傅闻璟。

傅闻璟华尔街起家,靠做空赚的第一桶金,和这些机构交往甚密,这很像他做事的风格。

会是他吗?先是恒隆,然后张兰被指控,再到现在博浪的危机,复仇还没有结束,沈文鸿死了也不行,傅闻璟要的是赶尽杀绝。

沈良庭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傅闻璟是这样想的,如果傅闻璟还没有罢休,自己愿意把公司拱手相让吗?就这样不闻不问地看着博浪破产倒闭?自己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就算他愿意,那跟他从利星跳槽到搏浪的员工怎么办?韩颜怎么办?瞿嘉怎么办?那些相信他能带领博浪起死回生的人怎么办?让他们失望吗?要让恒隆的悲剧再重演一遍吗?无数人失业,无数人破产,无数家庭跌入谷底?

他做不出斩钉截铁的答复。

他爱傅闻璟吗?爱。

那傅闻璟又做错什么了吗?没有,无非是一报还一报。

可他能甘心就这么放弃博浪吗?

沈良庭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眼眶一热,几乎想哭。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如果没有博浪,他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他想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他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更何况这是他妈妈想让他成为的。

可是他还能怎么做?

——

媒体虽然没有公开,但浑水公司针对搏浪的报告在发布出来的一刹那,就已经在商界传开了。

傅闻璟也收到了消息,他看到后立刻联系了杜美荫,请她帮忙找齐所有大的新闻媒体,把搏浪这件事先压下去,他知道沈良庭为了这个公司付出多少,如果博浪这样被击垮,沈良庭一定无法忍受。

但杜美荫很快回复他说,搏浪已经出钱买下了消息,只是国内消息封锁了,国外却封不住,对搏浪的股价和海外市场必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沈良庭针对上述条款一项项反驳回去了,股民丧失的信任也挽救不回来。

她从利星利益出发,结合这段时间搏浪的接连风波,建议傅闻璟尽快处理掉手中所有的搏浪股份,减少损失。

傅闻璟只是说知道了,并没有做什么。他清楚最近无论是傅远山的案子,还是浑水的狙击,背后都是有人操纵的,他也知道是谁。

所以傅闻璟直接回了家。

车驶进庭院才停下,走进屋,客厅无人。转到院子,寒风里有人仍在暖棚忙碌。

这里原来种的野蔷薇被铲除了,换上了新的牡丹、月季和百合,冬日万物萧条,但院子里搭了玻璃棚,仍然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傅闻璟望着眼前姚黄魏紫,辉映呈妍的景象,想到他在院子里替沈良庭放烟花时,这里还十分萧条,栽下的花刚刚冒了青芽,可惜没能等到花开,就被换上了另一番景色。

罗青正在花圃里忙活,套着袖套,带着围裙,穿着雨靴,不顾脏污,一切亲力亲为。

傅闻璟走过去,走到一半,罗青说,“帮我把桌上的剪刀递过来。”

傅闻璟找了找,把剪刀递过去。

罗青接过,咔嚓一声,一截枝条应声掉落。

“妈,”傅闻璟看着她,“一切已经结束了。”

罗青听若未闻,仍然专心对付着手中植物,手下的剪刀没有停止,将已经开至荼蘼的花和高处的枝条仔细剪去,刚修建完的三角梅显得稀稀疏疏,留下的枝干光秃秃孤零零的。罗青这才停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盆栽,“你别看它现在这样光秃秃的,但只有剪去那些杂乱的阻碍生长的部分,新的花芽才会有足够的空间和养分长大。这些花没有手,自己做不到,只有我帮它们修剪。剪的时候,最忌讳就是优柔寡断,病枝、枯枝、交叉枝都要剪掉,痛也只是痛一时,以后开花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

傅闻璟看着那盆只剩下底部粗壮枝条的三角梅,淡淡说,“您不怕它过了花期,剪了就再开不了了吗?”

罗青收敛笑容,“今年的花期过了还有明年,只要活下来了总能开成想要的样子。”

“自然有自然的法则,长势杂乱也有杂乱的美丽,不是人类觉得怎样好看就是好看的。”

罗青重重拧了眉毛,“闻璟,平常没见你摆弄花花草草,怎么今天对这些这么感兴趣了?”

傅闻璟这才微笑,“没什么,只是过两天我想去看看爸爸,您之前不是说爸爸的碑掉漆了,想要重新修葺一下吗?我请好了人,过两天就有适合动工的日子,我还在寺里给爸爸请了一个长生牌位,您之前总说夜里睡不好,他托梦给您,正好一并做场法事,您有什么话都趁这次机会跟他说了,让爸爸尽早解脱,转生天界。”

罗青愣了愣,而后点头,“哦,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她擦掉手上的泥,傅闻璟伸手扶她从花圃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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