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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是不一样的。”傅闻璟把那枚棋子重新扔回棋盅,“在现实里,哪怕是秋毫之末都有实在的分量,后悔了也不能从头再来。我不会和你合作,我没法再把一切看做游戏,把所有人都当做棋子对待。”

“我可从来没有拿枪抵在别人的头上让他们做选择,”连卓冷声,“他们输,是因为他们贪,他们有欲望,却又技不如人,想要不劳而获,想要获取超出常规的利润,哪有这么容易?赌赢了他们可以一夜暴富,赌输了就要愿赌服输,这是规则!既然入场了,就要遵守规则!”

“可这个规则是谁制定的?”傅闻璟看向连卓,眉骨下深陷的眼睛光华潋滟,“我给过沈良庭一个选择,如果他答应了可以拿着成倍的财产离开,可他拒绝了,无可否认他也在赌,赌那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也是贪吗?可实际上,那需要勇气。在游戏里,每个人都只想赢,想高高在上,可以肆意改变利用规则。而在现实里,结局和选择从不是唯一的,有人可能只是想保全那片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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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源的车到了海边,沈良庭推开车门走下来。

这里不是单独围起来的私人海域,但今天除了一个建在沙滩上的营业酒吧外,什么人都没有。

一看就是被人包了下来。

“为什么选择这里?”沈良庭站在沙滩外延朝里看。

顾源耸耸肩,“我以为这里是你们什么秘密基地呢。”

沈良庭摇头,淡淡道,“我没来过这儿。”

海边围了一圈彩色的灯,酒吧门口有人抱着吉他唱歌。

沙滩上布置了一个被白纱围绕起来的小亭子,里面摆了餐桌和两把椅子,点着蜡烛,四遭摆满了玫瑰花,几乎铺出一条红地毯。

沈良庭定定看了半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朝顾源确认了一遍地点没错,他才勉勉强强地脱下鞋子,卷了裤脚,赤脚踩进沙滩里。

沙子冰凉,是细软的白沙。

他远远看着那个小亭子,不愿意过去,觉得太招摇。

他不死心地扭头去问,“不会要到这里头去坐着吧?”

顾源很想点头,他隔了点距离看,冷惯了的俊脸上都憋不住要露出笑意,因为觉得这种方式又土又俗气,当然也是浪漫的,一种炫耀式的孩子气的浪漫,好像在向全天下公开宣布我得到了什么,什么是我的。

最终沈良庭也没到里头去坐着等。

他在沙滩上挑了个位置坐下,可以恰到好处的观察到亭子周围的动静,又不至于太显眼。

四周很安静,海水一浪浪涌上来,发出规律的涛声,大自然辽阔地呈现在面前,夜晚的云彩被彩灯映出一片灰紫色的迷蒙光芒,仿佛轻柔地飘着一片雾。

九点钟的时候,远处突然开始放烟花,朵朵烟花如大丽菊般在夜空盛放,五彩斑斓,恍惚间和那夜的璀璨烟火重合。

烟火燃放的声音在寂静海滩格外喧嚣。

沈良庭仰头朝着夜空看了会儿,海滩被照得如同白昼,他一路走到放烟花的地方,果然看到空地上有两个人在捂着耳朵点火,地上还摆了许多没来得及点的烟花盒子,走近了,沈良庭拉住人,问是谁让他放的。

那人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付钱了,雇了他买了烟花过来,到点了就放。

沈良庭抿住唇,距离燃放点太近,声音巨大,差点被震傻了,不知道傅闻璟又要搞什么花样。

打傅闻璟电话,提示是不在服务区。他知道这次利星的会议出海了,没信号也正常。

冷风里,沈良庭只好又走回来,抱膝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脚往前伸一点,就能够到冰凉的海水。他像小孩一样,用脚在沙子里翻来覆去找贝壳玩。

顾源给他调了杯鸡尾酒端过来,“暖暖身子。”

“他想干什么?”沈良庭接过酒,低声说,“为什么还不过来?他再不来我就走了,没这么多时间陪他闹。”

顾源也不知道,他看着小亭子周围布置的玫瑰花洋桔梗百合花、照亮天空的烟火和桌上冷掉的食物、蜡烛、精致的蛋糕,他怀疑那个蛋糕里面肯定藏了枚戒指,这点安排简直直白的毫无惊喜。

也许傅闻璟是想坐着直升机从天而降?

顾源仰头看向天空。

希望不会如此。

否则他会用这段视频威胁嘲笑傅闻璟好多年。

也许可以安排在这两个人的婚礼上放。

沈良庭断断续续喝了不少酒,脸庞泛红,小小打了个哈欠。

“去酒吧里坐一会儿吧。”顾源提议。

沈良庭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了,我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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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的时候,游轮已经开始返航。

傅闻璟把连卓送回宴会厅,等候在那里的青年带走了连卓。

因为傅闻璟的拒绝,连卓没什么好气,神情焦虑,毕竟现在还存在的黑手党都不是好惹的,不知道何时他就会遭遇一梭冷弹。

送走了连卓,傅闻璟独自站在甲板上,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餐厅那里有一场小型的庆祝会,他想晚点再过去。

往事分明,迷雾散尽,他过去的十年一下子变得空洞枯燥,像走了一条没有终点的独木桥,一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走到现在,前方被拦腰截断,已经没有去路。他独立在河水中央,四遭茫茫,宛如孤岛。

从这一点来说,沈良庭比他幸运,因为沈良庭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且走的坚决而目标明确。

傅闻璟突然想到在沈良庭家中,他们曾经看到的那本小说——一个复仇故事,最悲剧的地方,并不在于复仇失败了,而是在于复仇成功了。但是所有的破坏却早已存在,并且无法消除。在真相大白的一刹那,一切执着都变得无比可笑。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放弃一切可放弃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最后自尝其果,什么都没有剩下。商界的故事总是由无数选择、背叛和欲望构成, 曾经仇恨的情感目标指向明确,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而现在他迷茫了,在日复日的算计争斗中,他已经丢失了自己,不知该从何找回。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没想到十年后自己会变成这样,也沦为其中的一员,且一路下坠,越陷越深,直至泥泞满身。

如果细想,在他过去十年索然无味的人生中,唯有一段感情显得柔和而突兀,格格不入。他不知道情的含义,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谈情说爱,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只有用一颗干净纯洁的心可以与之相配。

想到等会儿的相见,傅闻璟的心兀的收紧,不知道沈良庭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已经浪费了太久的时间,感情都在理不清的乱麻中浑浑噩噩,逢场作戏过,虚情假意过,爱而不得过,对彼此露出过穷凶极恶的丑陋样子。

但还好,还不算晚,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还有时间和信心可以做弥补,失去的信任、被伤害过的真心难以修复,但一天不行那就两天,两天不行那就三天……他可以花一辈子,前半生的时间已经荒废,他只剩下后半生来对人好。

他记得沈良庭以前说的话,想有一幢白房子,一个小花园,一条狗,有人陪着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

从今往后,他们会有很多时间,把这些一一兑现。

将杯中的酒喝完,宴会厅里流淌出金色的灯光,传出柔和的钢琴声,是一首简单轻快的曲调——仲夏夜之梦,钢琴声里有星空和海浪,盛放的花和披着月光的少年。傅闻璟站在船舷倚着栏杆,面对漆黑的海浪,迎着海风,风将他的发吹乱,迷了眼睛。他闭上眼,眼前恍惚闪过许多旧日里快乐的时光。

“傅闻璟!”

突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转过身,眼前闪过一抹银色的刺眼光芒。

什么都来不及看,心口一痛,下一秒一股大力把他朝栏杆外推去。

整个人都向外翻倒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敏捷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栏杆。

掌心攥出了汗。

身体危险地挂在船边。

傅闻璟大喊出声,但海风肆虐,吹散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