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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喃忘记那天怎么过去了。

一个词概括她上课全天的状态就是:梦游。

周六,原本又该是一个被荒废的日子。

然而,所有的清静悠闲和放空在傍晚盛喃收到她的美术私教老师的信息那一秒,戛然而止。

【盛喃同学,你该交你这个月的画稿作业了。】

盛喃当时就:???

怎么人都被甩到边疆复读了,还会有美术作业这种东西吗??

事实证明,有。

盛喃的美术私教老师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一位画家了,盛喃能成为他的学生,还要凭仗盛天刚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

总的概括:是个大佬,不能得罪。

因此盛喃淌着宽面条泪,除了发出去一句斟酌再三的“好的”和一个反复挑选的表情包以外,没敢提出半个字的异议。

不过因为走之前完全没想到这茬,所以她的美术工具包全撂在遥远的家中的画室里,除了习惯随身的速写笔本什么都没带。

只能打电话回家,让爸爸寄过来了。

盛喃一边在心底默念“我才没有主动求和原谅他我只是迫不得已”,一边拨出盛天刚的手机号码。

不过在刚打出去还没有接通的那一两秒里,盛喃突然后悔了,迅速挂断电话。她看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傍晚18:39。

这个点,盛天刚应该已经回到家里了。

盛喃憋着自己的小心思,把拨出去的号码换成家里的座机号。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抱着手机站到卧室窗前。

盛天刚应该会很意外她主动给他打电话吧。

这个时间问的第一句肯定是吃饭了没,不过也有可能是学校生活怎么样。

她要说自己没吃饭,没胃口,让他担心一点,说不定就能回去了……虽然多半是没可能。如果问的是学校,那就说挺适应的吧,老师讲课一点都不走神,同学们一点都不排外,她一点都不孤单。

“嗡。”

电话接通了。

盛喃故意把声音绷得很平静很若无其事:“爸,我的美术工具包是不是落在家——”

“小喃?”

手机对面,一个近乎陌生的女声打断了她。

盛喃愣住。

时间过去好几秒,她慢慢眨了下眼,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

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确认过一遍,然后第二遍。

是家里的座机号码。

家里的,座机。

那为什么接电话的人会是殷娟。

盛喃问:“你在我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突然就哑下来,闷闷的,一点应该有的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是啊小喃,我今晚过来陪你爸爸吃晚饭。他现在在厨房,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让他过来接电话。”

“…不用了,”盛喃说,“我什么事都没。阿姨再见。”

盛喃挂断了电话。

然后呆呆地看向窗外。

她记得盛天刚不会下厨。他工作很忙,很少顾家,公司的事情特别多。所以小时候她画的厨房里是盛笙,后来变成了各种保姆和家政阿姨。

原来他是会的,他会邀请那个不是妈妈的女人进入他们的家里,他会陪她买菜,下厨,共进晚餐。他们会在一起温柔低语,亲密依偎的影儿被温暖的烛火映在窗上。

那场面一定温馨又美好。

就像一个完整的、不缺任何陪衬品的家一样。

像每一个她没拥有过的家一样。

盛喃站在窗前,然后慢慢趴下去。

她感觉自己现在变成了一只被扔掉的玩偶娃娃,慢慢漏掉了气,然后一点点干瘪下去。

盛喃歪了歪头,枕在自己胳膊上。

她还以为自己会哭呢,但是没有。好像没什么想哭的感觉。果然过了18岁,成年以后,人就可以突然坚强起来。像个魔法。

盛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着窗外。

夏天的夜色来得很晚。

此时天边刚渐染上绚烂的霞绯。半座城市晚归,穿窗的风里谱着遥远的笑声,哭声,和人间万户的烟火气。

总有一刻会像此刻。

你觉得世界那么灿烂,宏大,无垠,可唯独对你,一切陌生又疏离。所有想要都触不可及。

你趴下去小声说我也没那么特殊吧。

怎么就被全世界抛弃了,啊。

比被抛弃的小白菜更惨的,就是被抛弃了还要支棱起来出去买自己绘画工具的小白菜。

人都要为自己的嘴硬付出代价,小白菜也不能幸免。

不过小白菜没想到的是,她不但要付出代价,还得两倍。

“这里能买到绘画工具?”盛喃对着车窗外呆了数秒,不敢置信地转回车里看司机,“这里不是菜市场吗?”

“哎呀小姑娘你肯定来我们安城没多久吧?这个可是我们安城最大的贸易市场。这段是菜市场,再往里走一段,那就是百货市场了嘛。”

盛喃呆滞:“安城就没有专门的美术用品店吗?”

“有啊。”

“那您带我去——”

“就在这个百货市场里面嘛。”

盛喃:“……”

喧嚣的尘土在身后扬长而去。

盛喃再一次站在那个她几天前刚对着发誓“这辈子都再不会回来了”的大铁牌前。

叹气两声以哀悼自己死去的誓言后,盛喃就扣上大耳机,进去了。

她没想到,菜市场里面确实是深藏不露,五花八门的杂货摊和种类繁多的小店铺,甚至还有各种金鱼乌龟之类的小宠物,一路上看得盛喃眼花缭乱。

心情逐渐放开,走路姿势都轻快了的小姑娘,在人群里也变得格外显眼。

她皮肤白,脑袋上扣了只大耳机,又是一身时尚风的蓝白衫搭白色小短裙,剪裁质地一流的版型设计更托衬得女孩胸脯微隆,腰肢纤细——身上满是那种大城市小姑娘特有的灵动勾人的气儿。

像是走过都能开出芬芳的花来。

而作为代价,善意或恶意的目光也就都无法分辨地黏了上去。

盛喃没有察觉,扣着耳机往前溜达。

贸易街一角。

一行几人从巷子里拐出来。

走在前面几个男生看起来十七八岁,吊儿郎当的,个个都是一身破洞裤铆钉夹克斜刘海的不良少年模板。

为首那个在巷口停住了,嘴里还叼着根香烟,皱着眉往旁边转,吐字被烟头磕碰得模糊不清:“这半晚不晚的,你们要去哪啊。”

“朔哥,东边街角上新开了家烧烤店,味道不错,撸串儿去不?”

“撸你个头,”裴朔咬着烟,笑踢了那个出馊主意的屁股一脚,“这才几点,你不嫌热我还嫌撑呢。”

“那要不,网吧?”

“整天就知道去网吧,网瘾少年啊?”

“这不今晚有三W战队的比赛嘛。”

七嘴八舌的意见里,不知道谁说了句:“台球室怎么样?”

插着兜的裴朔一顿:“台球室……”

少年们见裴朔有意,纷纷起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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