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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喃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三人。

黎雪晴,陈格格,还有单独坐在她前桌的那个叫丁小君的女生。

从盛喃这周上课开始,前桌这个丁小君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唯一算得上交流的大概就是老师让传卷子时候,丁小君会转头仓促看她一眼,不等盛喃说什么又会飞快地转回去。

所以前后桌一周了,盛喃连她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过。

这会儿也一样。

站在那个汤汁狼藉的课桌前,女生绞着手,脸涨得通红,辩驳的话僵硬地说了半截,就在余光瞄到盛喃后快速地低回头。

“我去,什么情况?”郭禹彤从盛喃身后走过来,惊愕地望着那洒了半桌面的东西,“这是菜汤吗??”

陈格格抱臂,冷哼了声:“丁小君把她带的菜汤洒盛喃桌上了。”

“不、不是我……”丁小君仍低着头,声音比方才低了点。

旁边围观的同学里,有人皱着眉说:“教室里又没别人,就你和黎雪晴自己带饭,那会儿黎雪晴又出去了,不是你还能是她啊?”

“我,我不知道是谁,但真的……”

“真什么真,烦不烦啊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啊?!”有人低骂了声,“煞笔。”

“你笨手笨脚的弄坏班里多少东西了,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道个歉最多再买几本新书的事,非搞得这样,真无语。”

“……”

围观的同学里陆续有人开口,但都是帮陈格格腔的指责,没一个替丁小君说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们多还不懂假意,他们对着丁小君,无论眼神或语气都带着不加遮掩的厌烦和恶意。那不是一天两天能汇集起来的。

盛喃知道。

事实上,来这个学校一周,她观察最多的还是丁小君,不过是被迫的——在今天上午郭禹彤搬过来前,离盛喃最近的就是前面这个女生。

这个女生每天都穿着有点旧的,好像洗了很多遍的衣服,身上哪天会有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她说话的语气总是直愣愣的,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就算背对着盛喃,盛喃也能从大笑的同学们眼里“看”到她的木讷和窘迫。

后排的男生们课间时候会拿她开玩笑,“丁小君”这个名字像什么脏东西似的,只要和它挂在一起说出来,被说的人就一定要露出厌恶恶心的反应。

他们不避讳,甚至高声,盛喃听得到,知道在前桌的丁小君也一定听得到。

因为每次女生都会把自己已经很低的肩再埋下去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书里,就听不到了。

全班似乎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学生们,包括在沉闷的课堂里点丁小君回答问题的老师,好像都把这种玩笑看成一种消遣,在高三的高压生活里、唯一能让全班同学笑起来的必要的消遣。

可是人是人,再普通也是,怎么会是用来消遣的东西。

盛喃在心底叹气。

她不是见义勇为的侠女,即便她很想。但她初来乍到,还很胆小,她怕一切比她强壮的、比她人多的、比她力量大的,她怕群体、怕站在群体的反面,她怕同样被嘲笑、被孤立。

所以她帮不了她什么忙。

“…没关系,”盛喃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对着那狼藉的课桌也能弯下一点眼角,“我刚好,嗯,想换套课本了。”

虽然这套新书寿命还不到三天。

盛喃走上前,扫过自己桌上几乎全部遭殃的书本,立在旁边的盛笙前年参加世界赛从A国给她带回来的手工软羊皮背包,此时包面上汁水淋漓,油花灿烂盛放。

哦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个成套软皮薄本之一,浅蓝色的盛夏本,此时也被不知名厨房材料描了一个大呲花。

盛喃伸手过去,假装不在意但很痛心地拎起:“还好我今天上课偷懒,本子里没来得及记笔——”

“啪嗒。”

一块白乎乎的蛋花掉到桌上,拍碎了盛喃剩下的话。

盛喃心痛得想闭眼。

她盛小白菜看不得这么残忍的场面。

“啊!喃喃!你的包!”

盛喃听见郭禹彤的惊叫,心说没事我看到了,不就一个限量版纯手工定制羊皮包吗,不值钱不值钱,反正是盛笙那个狗登西带回来的,她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正好扔了这包断了念想一了百了。

然后盛喃带着坚强的笑容,顺着郭禹彤的手看去……

“哇靠!”

外表一直很平静的盛小白菜突然炸了毛,扔了本子就直接猫课桌下面去了。

围观学生们被她吓一跳。

“地震了吗?”

“没、没吧。”

“那盛喃这是?”

“不知道……”

盛喃颤抖着手,把桌下湿哒哒软趴趴的纸袋子拎出来,看清楚纸袋子上湿痕蔓延的面积,她心一抖,差点跪到地上的蛋花汤里——

这么大一张课桌怎么就没兜住!

怎么就让它们泼下来把这纸袋子也给祸祸了!

这散发着浓郁的紫菜蛋花汤味道的外套!让她怎么跟大拽比交待!

盛喃充满绝望的脑海暂停了0.1秒。

等等,大拽比的外套?

她是不是忘了什——

“盛喃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贵,这全套的课本和书也得花不少钱吧?”

“丁小君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说这怎么办?”

“赔钱呗,还能怎么办?”

“我没…没钱,不是,不是我……”

“哦,就因为你没钱就不想赔人家,所以还撒谎不是你弄的?”

“真搞笑,你没钱你爸妈也没钱啊?你孤儿啊?”

“……”

往外退身的盛喃眼瞳微微一缩,她捏紧了袋子,起身。

“砰!”桌子被撞得一颤。

“…啊。”桌下的小姑娘被撞得呜咽了声。

郭禹彤原本表情复杂地站在一旁,此时惊回神,连忙弯腰拉人:“喃喃你没事吧?撞疼了吗?”

“没事……”盛喃揉着后脑勺,丧着脸爬起来。

回来的同学比刚刚多很多了,基本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这儿,也有远一些看热闹的。

被盛喃这一撞,有几个没忍住笑,焦点也都落到“受害人”身上了。

盛喃放下惨烈的纸袋:“那个,没事,这些东西都不值钱的。”

“别啊盛喃,你那包是Gucci的吧?”陈格格羡慕又同情地瞟了一眼,“我之前有在时尚杂志上见过,好像还是国外专柜特供的限量款吧?”

桌前缩着肩膀站着的丁小君抖了一下。

“啊?不是吧,嗯,高仿来着。”盛喃心虚得迅速转开,“而且毕竟也没同学亲眼看到就是丁小君弄的,说不定——”

“盛喃,你,你是在怀疑我吗?”

“……?”

一个柔软、带点恰到好处的委屈的声音响起。

盛喃茫然扭头,对上黎雪晴好像快哭出来的眼睛。

不是吧。

真在这儿等我呢。

盛喃感觉头有点疼:“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任何人。”

“班里只有我和丁小君晚上自己带饭,你说一定不是她,那不就是……”黎雪晴似乎委屈得说不下去了,“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那时候和格格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回来的。”

陈格格在旁边义愤填膺,皱眉看盛喃:“对啊,雪晴一直跟我一起!”

盛喃:“……”

果然美人落泪最要命。

旁边学生的表情看起来都快忘记谁是受害人了。

黎雪晴微红着眼眶,张口:“如果你还是觉得是我做的,那——”

“笃,笃,笃。”

一串调子散漫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盛喃,可能包括其他人,大概从没听过什么人能把敲门这件事都敲出这么独特的极具个人风格的懒散劲儿。

懒散里还透着点盛喃熟悉的拽了吧唧的。

这一刹那。

盛喃像从梦中惊醒,她没像其他人一样回头,而是独自绝望地看向教室正前方的挂钟——

6:47。

她把大拽比鸽了。

还鸽了17分钟。

盛喃:“…………”

欢迎欣赏剧目:《小白菜之死》。

盛喃怂得不敢回头。

但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

那个清澈的,懒洋洋的,仿佛还带着点午睡初醒的低哑感的嗓音,就在不远处的教室后门响起。

“你好,《宫心计》剧组吗,”那人仿佛被自己这句无聊的话逗笑了,他冷淡且不掩嘲弄地望着他们,口罩下轻轻一嗤,“我找盛喃。”

“——”

教室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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