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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不了了。”谢揽吃力的踩着脚蹬上马,又拉冯嘉幼上来,“咱们走吧,这次是真耽搁不起了。”

冯嘉幼点头说了声“好。”

谢揽调转马头,背对着齐封,前行之前扭头看他:“那又如何?”

齐封惨白着脸抬头。

“就你说的那些,那又如何?”谢揽似乎是真不懂。

反将齐封给问的迷惑住。

即使是个英雄,位高权重,名垂青史。

那又如何?

……

冯嘉幼从谢揽手里拿过缰绳:“还是我来吧。”

让谢揽像之前那样,枕着她的肩膀。

因是夜晚,直到踏上栈道,冯嘉幼才看到骆清流他们都挤在那里。

冯嘉幼才刚要张嘴,骆清流忙不迭道:“大嫂,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冯嘉幼挑了下眉:“上道。”

视线绕开口风最紧的隋瑛,看向沈时行。

沈时行难以置信:“小嘉,你还担心我会说出去?”

冯嘉幼指他一下:“我怕你含沙射影的写出来。”

沈时行无语:“我知道轻重。”

有些不该好奇的事情,他从来不费心思。

“走吧。”冯嘉幼带着谢揽继续打头阵。

除了担心他的身体之外,心中是有一点畅快的,毕竟终于除掉了齐封这个隐患。

至于会在朝中引发什么轩然大波,她已经懒得去想。

谢揽忽然说:“很奇怪。”

“嗯?”

“我明明是亲手报的仇,但心里怎么一点也畅快不起来?应该也不是……我母亲的缘故。”

冯嘉幼知道原因:“因为齐封不算真正死在你手中。”

谢揽:“那他是被你说死的?”

冯嘉幼:“……”

“他死于自大。”

敢孤身一人来南疆,敢在后有追兵时嚣张的认儿子。

都是因为他心中不怎么将南疆放在眼里。

毕竟,他一生最大的功绩便是大败南疆,气死了前任南疆王。

“他认为自己是南疆人心中噩梦般的存在,对他的惧怕,已经深入骨髓,追兵见到他的脸,会被吓到丧失斗志。”

看他在荒城摘下面具时,那些南疆人的表情,也确实如此,“这些成就,让他忽略了其他危险。”

说完之后好半天,冯嘉幼都没听见谢揽回应。

他枕着她的肩膀,脸埋在她脖颈间,一动也不动。

冯嘉幼感受着他洒在自己脖子上的鼻息,判断他呼吸还算平稳,才能安心。

“夫君?”她轻轻喊一声。

“我没事。”谢揽回应道,“只是听见你说‘自大’,我感觉自己也在挨训,在想还能有谁比我更自大?”

冯嘉幼听他声音也还好:“你的自大,与他当然是不同的。他是看不清自己而自大,你是活的清醒而自大。”

谢揽笑了一声:“你现如今总夸我,让我比从前挨骂还更有压力,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你失望。”

冯嘉幼微微摇头,用冰凉的脸颊蹭了蹭他沾着血的额头:“夫君在我这里,已经是屋顶了啊,我只担心自己伸手也够不着,哪里还会失望?”

谢揽很是受用,双臂箍紧她的腰,脸也埋的更深,呢喃道:“别担心,若你够不着,我自己会塌。”

冯嘉幼:“……”

她笑了起来,从前总觉的他说话不着边际,时常被他气得无语。

如今才明白,只要领悟其中的心意,句句动听。

……

酝酿许久的阵雨终于落下来,被齐封耽搁了时间,他们没敢在避雨,就这样摸黑淋雨前行。

走过栈道,穿过山林,一刻也不敢停歇,各个都是狼狈不堪。

冯嘉幼被他贴着脖子,能感受到他在发热。

相识以来,冯嘉幼从来没见他生过病,也没感受过这般担心。

而谢揽因为她的心疾,整天逼着她早睡,盯着她少操劳。

她还从来不当回事,只觉得他小题大做。

记得有一回,竟然还假装心疾犯了去吓唬他,将他吓得浑身发抖,她还取笑他。

总说他混账,她从前才是真的混账啊。

……

谢揽一直强撑着在心中数数,不让自己合眼超过十声数。

一旦念到“十”,便要坚持掀动沉如铁门的眼皮儿。

直到抬头看见滇南都司的院墙一角,才终于忍耐不住,彻底阖上了那两扇“铁门”。

冯嘉幼知道他早就撑不住了,但也不曾料到他直接就从马上歪头摔了下去。

“夫君?!”她惊恐的伸手捞了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

哪里抓得住,反被他从马上带了下去,摔在他的胸口上。

有那么一瞬,冯嘉幼以为他死了,忘记去探他的呼吸,摸他的心跳,只会手足无措的掉眼泪。

还是骆清流跑过来,说了声“大哥只是体力不支昏倒了”,才将她安抚住。

……

谢揽也差点以为自己死了,因为他在梦里竟然回到了黑水城。

烈日骄阳,黄沙满天,以及夯实的城墙,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听说人死了会魂归故里,难道是他的魂飘回来了?

谢揽吓的要命,似乎都能想象出来,冯嘉幼在他的尸体旁哭晕过去的模样。

直到看见城楼上,“瞎眼瘸腿”的二叔坐在城墙边缘一个人喝酒,他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梦罢了。

从小到大,谢揽经常会看到二叔坐在这里,拎着个小酒壶,望着东南方向,一个人喝闷酒。

直到现在谢揽才知道,二叔眺望的是京城,是他的故乡。

谢揽也走过去他身边坐下,跟着他一起眺望京城。

二叔回头用那只独眼看他,笑道:“怎么,你现在对京城终于有些归属感了?”

谢揽倏然凝眉:“不对。”

想起来冯嘉幼眼下不在京城,而是身在滇南。

他换了一个方向,直直望向南方。

二叔诧异:“小山,莫非你领悟到‘四海为家’的真谛了?去了一趟南疆,你的故乡又变成了南疆?”

“我是终于理解了一句话。”

谢揽想起来之前冯嘉幼过生日时,李似修曾在衣摆上写的那首词: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他回家之后特意研究了整首词,记得这首词最末尾一句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时此刻,他好像领悟了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