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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狐狸的脸上,都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冯廉氏却只觉得一片刀光剑影。这不是她擅长的,她也不在乎,只继续伪装着知道一点但不多的无知妇人,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宝在了闻来翡的身上。

闻来翡此时也已经顺利见到了絮果。

“少东家!”

“翠花姐姐!”絮果一脸惊喜,远远地就跑着扑了过来,“我好想你哦。”

本来絮果是跟着大家一起来西跨院的,但不知道领路人是怎么引路的,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了絮果和其中一个婢子姐姐,其他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絮果本来是有点害怕,正准备扯着嗓子喊人——他爹和他说过安排了人跟着,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人来救他——就看到了翠花姐姐,他立刻把害怕抛到了脑后,只剩下了高兴。他觉得阿爹带他来拜访廉大人,就是因为他帮他找到了翠花姐姐。

在被闻来翡紧张的抱在怀里时,絮果还在关心着问:“姐姐你看上去好憔悴啊,是没有休息好吗?”

之前被追杀,闻来翡的精神需要时刻紧绷,肯定休息不好。后来在廉家安全了,她又时时刻刻在担心絮果的下落,也是睡不好觉。

但现在……

“姐姐以后肯定不会了。”闻来翡抱紧了自家的少东家,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那我们说定了哦。”絮果点点头,要和翠花姐姐拉钩,阿娘说不能不吃饭、也不能不睡觉,哪怕真的很难过。

闻来翡上下检查着絮果,并不着痕迹地询问着他进京的情况,一切都顺利吗,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怎么就认了东厂的活阎王当爹。

絮果便再一次把自己的进京经历又复述了一遍,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好吧,也不是那么细,絮果真的很容易忘记生活里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好比被乞丐打劫,他就已经想不起来什么了。他的重点全都放在了遇到阿爹时激动,以及阿爹对他有多好上面了。

冯廉氏的婢子在一边都快急死了,其他人引开不苦与犬子不可能很久,她出声提醒:“娘子,咱们先带着小郎君离开吧。路上再说事情?”

是的,冯廉氏早就做过逃跑的预案。当然,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连亭会如此有恃无恐的直接上门,她只是设想过如果有她拒绝不了的人上门搜查,该如何安排闻大娘子从偏门逃跑。

之所以把闻来翡安排在西跨院也出于这个原因,家里的西跨院在修建时就暗藏玄机,各种影壁、高墙,组成了宛如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动线。既能把第一次来的外人绕晕,也能让里面的人避开视线迅速逃离。

从马车到细软以及转移的目的地,冯氏都给闻来翡准备好了,如今只是多了一个絮果,什么都不会影响。

至于跑了之后的下一步,冯廉氏来不及考虑,她只希望能保护絮姐姐儿子的安全。

“不,我们不能走。”闻来翡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外面就一定更安全吗?况且,以厂公连亭的能力,他们真的跑得了吗?虽然目前她还不好判断这位连大人到底如何,但至少她知道连亭不会真的毫无准备就上门。

保护在絮果周围、一直没有现身的侧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位闻大娘子是个聪明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突然现身,吓坏郎君。

房间里,廉深和连亭两个谜语人终于还是把话说开了,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一个想要回自己的儿子,一个说你做梦。

廉深虽然猜到了连亭会拒绝,但没想到连亭会拒绝的这么理直气壮,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了嘴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我的儿子,你不能瞒他一辈子。”

“我为什么要瞒?”连亭觉得廉深才是那个脑子有坑的人,“都不需要我说,絮果再稍微大一点,就会知道他不可能是我的亲生儿子。”连亭根本就没打算瞒过,毕竟也瞒不了啊,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东厂督主是个太监吗?

哦,他儿子目前还不知道,也不对,他知道,只是还不太能理解太监到底是什么。

廉深被连亭的坦荡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既好像毫无道理又仿佛挺有逻辑,听的人很容易就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了,但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根本不存在什么要不要和小朋友说实话,絮果再大点自己都能反应过来。

但、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儿子啊。

“你现在的情况适合养儿子吗?”连亭不知道廉深倒戈杨党这些年在筹划什么,也不关心他到底打算干什么,只是就事论事,“杨首辅在找年娘子的儿子,你是半个杨党,你妻子是杨党,絮果在你们这里会有安全保障吗?”

冯廉氏想要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有些话不能说,也不应该说。他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廉深也沉默了下去,连亭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对他们的信息做足了功课,有着无限的了解。而他们对连亭却所致甚少,连他到底知道了他们多少都不清楚。

有些话连亭没有明说,但只这些表面上的理由,就已经足够廉深无话可说。

“年娘子会托孤,我斗胆猜测是因为她当时已经无人可选,才不得不选了你。

“而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也就是我。

“区区不才,虽然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以东厂今时今日的地位,至少还是比需要依靠杨党的您强上那么一点吧?更不用说在皇帝和太后那边,已经认了絮果是我的儿子,如果再出现转变,您能保证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吗?”

连亭几乎很少长篇大论,但需要的时候他也会变得很能说。

“还是您觉得絮果应该像闻大娘子那样东躲西藏,一辈子不见人?如果年娘子在世,在你我二人之间,您觉得她会怎么选?”连亭在心里自问自答,年娘子要是还活着,肯定选她自己啊,谁能比自己更可靠?

不过,这套逻辑却已经足够镇住冯廉氏,她的出发点从来都是絮姐姐会怎么想,而不是她的丈夫会怎么想。

廉深不是个好说服的人,哪怕如此了,他依旧不想就此罢休。可他也确实无力反驳,连亭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承诺不了、也给不了儿子的。最后,他也只能进行最无力地反驳:“说了这么多,你也不过是有私心罢了。”

“我当然有私心啊。”连亭直接承认了,这个世界上谁会没有私心呢?“你就没有吗?如果絮果不是你的亲儿子,你还会在乎他的死活吗?还会为他冒窝藏闻大娘子的风险吗?”

廉深只觉得连亭莫名其妙,如果不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要为了对方冒险?

连亭却说:“但是我会。”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絮果不是他的孩子,也不可能成为他的血脉,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始至终想要照顾的就只是絮果而已,无所谓他到底是谁的亲生儿子,也无所谓他到底代表了多少麻烦,从在千步廊看到絮果的那一刻起,絮果就只是絮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