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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寻的神色变得格外难看。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许久才道:“温月声,你可想好了?”

“你当真以为,这些年公主府荣宠不衰,门第显赫,仅是因为这个公主府的头衔吗?”温寻冷眼看她:“你母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再多的荣宠,再如何显赫,那也是先帝在世时的事情。即便是当今圣上当初得你母亲照拂过,可人死如灯灭,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如何支撑起偌大的一个公主府?”

“没有父兄在朝前,这就只是个华丽的空壳!失了倚仗,你以为靠着你母亲留下的这个公主府,你就能继续在外逞威风?”

温月声坐着,温寻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失去父兄庇佑的人,是绝对没有资格成为未来的永安王妃的。”

谷雨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温寻有些话也没错,女子这一生,若要活得好一点,身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支撑,是决计做不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温月声的处境越发差的原因。

十几年了,长公主早已从京中世家,甚至从皇帝的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温大人,正二品大员,天子近臣。

长公主去世多年,世事却仍然在往前更迭。

夜色里的公主府很安静,温月声的侧脸娴静,声音却不带任何一点情绪:

“庇护?你指的是你这府中欺上瞒下的下人,还是你那费尽心思想抢走皇家婚事的夫人和二女儿?”

“温寻。”温月声冷眼看他:“是庇护还是想榨取长公主的最后价值,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这话一出,温寻恍若被踩到了痛楚。

他脸色阴沉,暴怒非常:“你胡作非为,还敢这般忤逆不孝,好!我倒是要看看,离了温家,你能将公主府门楣支撑到何时!”

他怒不可遏,转身拂袖离去。

却听得温月声声音薄凉地道:“将你这府里之人,皆悉数带走,公主府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温寻当下暴怒,额上青筋鼓起,神色阴沉非常。

折腾一夜,顺天府到底是在王妈妈曾住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勾结外人的证据。

府尹带着底下的人匆匆告辞。

离去时,见得温寻面沉如水,已命人驾了马车在府外等候。

温玉若被叫醒时,人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她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人,不解地问道:“母亲,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氏微僵了下,她此番疏忽之下,让温月声抓住了这么大个错处,逼得温寻连夜带他们离开。

如今自然是不好跟温玉若直说,只道:“你外祖父病了,你父亲要带着咱们去陈府侍疾。”

这几年,温寻虽然在朝中得脸,可因为他们一直住在了公主府内,所以皇上并没有赐下尚书府。

短时间内,他们只能先去陈府借住。

温玉若闻言,若有所思,并未再多问。

出了温玉若所住的院子,蒋嬷嬷跟在了陈氏身后,犹豫许久,到底是问道:“夫人,咱们就这样离开吗?”

陈氏面色难看,不离开,以今日温月声的疯劲,说不准真的要拉着全府的人同归于尽。

她回身看了眼这偌大的公主府,只沉声道:“倒也不必太过紧张。”

温月声这几日在皇帝面前得了脸,然这等状态也持续不了许久,昊周使臣总会离开京城。

到时候她一个待嫁女,还能守着这公主府几日?

她倒是要看看,温月声有没有那个本事,真的能够嫁去昊周,成为昊周的太子妃。

因是半夜,加上他们走得匆忙,所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但温寻带走了大半的仆从,导致公主府内外都冷清了不少,稍仔细一点的人,便能从这冷清的大门处,窥见些许的端倪。

只这次的事情,皆因陈氏身边的人而起,温寻下了重手,敲打了陈氏手底下的人一番,在杖毙了几个曾给王妈妈行了方便的下人后,到底是将此事压了下去。

公主府空了大半,温月声让人将周曼娘母女接了过来。

同样一起回来的,还有赵嬷嬷。

赵嬷嬷此前虽对温月声有些意见,但却也知晓谁才是她的主子,只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早已非她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如今也只想着伺候好温月声便是,再多的事,也已不是如今的她可以管得了的。

除此外,尚还留在府里的,就只有她身边的谷雨、夏至,并着几个寻常做粗活的丫鬟小厮。

人太少,甚至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好在周曼娘入府后,接过了府中的庶务。

她从前在家时,几乎什么事都干过,加之人格外聪明,几乎是一接手,就能将府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两日,章玉麟也从猎场行宫回了京。

同行的,还有忠勇侯府的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

这嬷嬷说是来伺候章玉麟的,实际上入了府之后,却是做起了周曼娘的左膀右臂。

有她在一旁提点,周曼娘进步飞速,额头上的伤势都没有好全,她就已经将府内的一切都处理好了。

不出五日,府内已是焕然一新。

温月声还是住在了从前的偏院里,主院空置下来,周曼娘索性将这边全部打通,成了一个偌大的会客室,正中供着尊白玉菩萨。

她自己则是住在了从前温玉若的院子里,其实这处院子,是整个公主府最好的一处,她本想让温月声住在此处,但温月声拒绝了。

反倒是让她住在了这里。

周曼娘便没有推辞,将这边改造后,终是拥有了她这么多年的第一个家。

甚至连姨娘,都在经历此番事情后,也彻底对回到周远度身边的事死了心。

周曼娘沉浸在了这些事里,感受到了从前未能有过的充实和满足。

比起来,那日遭遇的一切,反倒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还在郡主的身边。

“小姐,郡主在书房等你。”

午后,周曼娘午睡醒来,直接去了书房。

这处书房,位于静亭边上。

是月前新建的,如今正好竣工。

书房临湖而建,后边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静谧雅致。

温月声此刻坐在了桌案背后,而她身后的书柜中,摆放着各类佛经。

书房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黑色底,赤金色笔迹的字。

上书曰:禁。

风拂过那幅字,带起了温月声的衣袍。

周曼娘推门而入时,她正在写佛经。

长长的桌案上,已经放满了字迹交错,杀气横溢的佛经。

“郡主。”周曼娘将清心莲子茶放在了她的手边。

温月声轻应了声,她侧脸娴静,笔下的字,却如刀斧一般,带着将要满溢出来的强大杀性。

“孙氏,你要如何处置。”她声音浅淡。

骤然听到了孙氏的名字,周曼娘的面色微沉,她只停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道:“她该死。”

历经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已不是当初周府内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庶女了,她清楚地知道,给孙氏、周钰婕这样的人留有余地,就是再次给她们机会伤害自己。

温月声写下最后一笔,抬眸道:“章玉麟。”

章玉麟推门而入。

温月声坐在红木圈椅上,面上没太多的表情:“让人传信给周远度,告诉他。”

“他若还想回京的话,三日之内,我要听到他府中的丧讯。”

那天周远度来国寺找她,还将周曼娘和杨姨娘留下,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她们母女遭到了他的厌弃。

但其实他动身之前,曾单独见过温月声一面。

他希望温月声日后能给他一个重返京城的机会。

这也是他能够在离京之前,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章玉麟应了,悄悄拿眼去看周曼娘。

却见周曼娘再不似从前那般眼神躲闪的模样,她站在了阳光最为充裕的地方,神色笃定。

只周远度的消息还未收到,宫中便又举行了盛大的宫宴。

上次武斗结束得潦草,此番便是为武斗获胜而特地举办的盛宴。

因这次没有比试,宫宴的氛围也格外的轻松,反倒比第一次昊周使臣来时,接风洗尘的那一回还要热烈。

只有一事,在京中传得颇广。

“……听闻郡主惹恼了温大人,如今独自一人留在了公主府中?”

“是有这么回事,就连今日宫宴,温家上下均是到了,却唯独不见郡主。”

“这是为何?”

“个中缘由便不清楚了。”

“这女子若是忤逆不孝,便是郡主,日后也少不得婚事艰难了。”

“没了父亲兄弟帮扶,此后也不好在京中立足。”

“郡主的脾性,到底是大了些……”

诸如此类的言语,在温家人出现后,便消散了。

这边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今日盛装出席的温玉若身上。

她着一身鹅黄色衣裙,衣裙之上用了些巧思,以珍珠、白色贝母为点缀,绣了大片瑰丽的花朵。

又辅以一整套琉璃头面,耳配珍珠链,是顾盼生姿,格外的清丽动人。

文斗之上,温玉若便有不俗的表现,今日又与萧缙同行,自然惹来了无数人的注意。

至于一直都未到场的温月声,便极少被人提及了。

难得的,温玉若这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跟在了萧缙身后,萧缙听着她甜甜的声音,心情也略好了些。

这些时日,萧缙心情尤为复杂。

若按以往,有他人求娶温月声,他只会觉得如卸重负。

可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后,他心中却只余怒火,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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