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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微顿后道:“除此外, 庆王摔落马以及魏大人自尽之事,皆不是刑部的案子。”

“……就在前日,大理寺给魏大人一案定案了, 说是自缢身亡, 屋内外都无他人涉足过的痕迹,门窗也是紧锁着的,甚至还从魏大人的书房内, 寻到了一封他亲笔所写的遗书。”

白果知晓,林水月同魏朗有些交情, 这么快回来,一定跟魏朗的死有关系,便将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都尽数告知。

“结案的卷宗已经呈给了皇上,内阁阁老们上书,说魏朗劳苦功高,骤然发生了这件事情, 谁都不想看到。皇上体恤魏朗遗孀, 赐了魏朗远安侯之爵位。”

白果沉默片刻后道:“另下了道封魏朗嫡子为侯府世子的旨意, 魏大人嫡子年幼, 而今不过十岁。宫中的意思是,待到他及冠, 便直接将远安侯的爵位给他。”

“魏夫人感恩皇上恩典, 便接了大理寺的结案卷宗。此桩事已了, 朝上也无人再议了。”

刑部内一片沉寂。

“可我始终觉得, 魏大人绝不是会自尽的人!”许久,底下的一个官员才沉声说道。

林水月看向那人,此人是刑部的一名小吏,尤为擅长勘察。

他面色难看, 眼圈隐隐发红地道:“出事前几日,魏大人还特地来刑部找过下官,说他有了新的发现,问下官此后可有空,再帮他探查一下猎场。”

“下官答应了,魏大人还说还请下官喝酒。”那官员赤红着眼眶:“一个满心记挂着案情的人,怎会突然就自尽了?”

事实上,在座之人,就没有任何一个相信魏朗是自尽的。

哪怕真的是自尽,也是受人胁迫。而非是如今大理寺给出来的不明不白的理由!

白果叹气道:“只朝上的官员对此都三缄其口,这案子归属于大理寺,刑部就算是想查,也是师出无名。”

“别说是这件案子了,大人离开京城这几个月,京中发生的要案、重案或者是急切的案子,都落到了大理寺的手里。原倒也没什么,刑部内外的案子众多,这些年出尽了风头,皇上有意提拔大理寺也情有可原。”

“可那岑让实在是得寸进尺!”

刑部给事中面色愤慨地道:“此前皇上命刑部协助于他,他着手就将刑部所有的重犯移走,直接带人上门来抢卷宗。”

“而后他大理寺忙不开了,杂务太多,他竟是登门让白大人领着刑部一众官员去给他打下手。”

“那等姿态,简直是将刑部众人当成是大理寺的奴仆看待了!”

白果轻声道:“莫大人!”

他清楚林水月这次回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点小事本不想要告知林水月的。

可他能忍,底下的人也不能忍。

从前林水月在时,这些官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水月才走了大半年,就恨不得让他们刑部直接散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人为晋朝使臣,为晋朝的颜面和利益在外奔波,刑部是大人的后盾,总不能大人在前面拼搏冲锋,自己人却在后面捅了大人的后盾吧?”

“理是这个理,但你我皆知,岑让并非是寻常官员,他身后还有太子。”有人较为谨慎,看向林水月,轻声劝解道:“他们都年轻气盛,又瞧不上岑让的做派,火气重了一些。”

“但大人如今的位置上,盯着您的眼睛太多,万莫要冲动行事。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株洲战事最为吃紧的时候,皇上病了一回。”

“太子衣不解带地在御前伺候了几个月,悉心照料,才让皇上龙体得以康健。”

“皇上此番虽说病愈了,但太医院的院判说,皇上身子不如此前所想的强健,这次亏空较大,需得好生将养着。”

皇帝年纪说来也不大,此前在太子与庆王之中犹豫,全然是因为他身子骨健朗,经得起折腾,经过此番之后。

太子能否人道,总归膝下已有子嗣。

庆王是真的断了条腿。

自来带有残疾者,是绝对丧失了继承大统的机会的。

比起太子的隐疾,庆王这腿是废在了明处。

朝上的官员对于魏朗的死,难道全然没有异议吗?

自然不是。

可真将太子扳倒了,这偌大的晋朝,未来将由谁来继承大统?

难道是刚刚出生,尚在襁褓里的小皇子吗?

距离小皇子长成还至少需要二十年,依照太医所言,皇帝的身子应当是撑不了那么久远的时间了。

“近来圣上对太子爷也多有抬举,偶尔在御书房处理公务,也将太子爷叫到了御前。”那官员看向林水月,认真地道:“大人心下也该明白,到底不能像是从前那般对待太子了。”

这话沉重。

但刑部内外里的官员都是一心向着林水月的,这边的人多半也是林水月掌管刑部后提点上来的。

关起门来说话,自不会将这些内容外传。

旁边的官员反应过来,亦是道:“是下官唐突了,这些事情,原不该让大人烦心的。”

可他们不说,林水月也会知道。

同朝为官这么久,林水月什么性格,他们还能够不清楚?

刑部的大堂内很是安静,自进来后没怎么说过话的林水月,忽而伸出手敲了下桌面。

她面容平静,并未因为刚才那一番话受到什么影响,而是沉声道:“师出无名。”

她眼眸冷淡,无任何的情绪,在这寒冬里透着股冰寒。

“那便让这些事情,都变得师出有名。”

那边。

临近年节,加之燕国为藩国之事,朝中休朝十五日。

昨夜裴尘在宫中并未见到皇帝,今晨皇帝听到底下的人传来裴尘与林水月回京的消息,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们二人。

今日也没有什么政务需要处理,皇帝索性叫人在宫中摆起了棋盘。

也不想去叫别的什么人,就让荣忠坐下与他对弈。

荣忠坐在了皇帝对面,只堪堪坐了椅子的一个角,打量着皇帝的表情,轻声道:“林大人和裴大人倒比此前预料的回来得早些。”

“奴才听说,林大人今日一早就去了刑部。”

皇帝面色淡淡:“年关将至,也该回来了。”

荣忠见皇帝并无不喜,这才道:“皇上不打算见见二位大人吗?”

林、裴二人回来得匆忙,京中也没什么准备。

全然不像是第一次裴尘凯旋归来的模样,底下的人都以为是皇帝不知晓此事,而眼下看来,皇帝分明是清楚的。

却不知为何,并未有太过欣喜的感觉。

满朝都知晓,这二人立下了大功。燕国俯首称臣这样的事情,在株洲之战前,莫说成为事实,只怕是说出口了都会被人嘲弄为痴心妄想。

而今一切成为现实,皇帝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荣忠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而今也有些拿捏不清楚皇帝的意思。

恰逢昨日裴尘离开前,请他向皇帝通传,他今日便端着小心吐出了这番话。

皇帝睨了他一眼:“裴尘找你了?”

荣忠尴尬一笑:“裴大人昨夜听闻皇上前些日子病了,很是担心。”

说起此事,皇帝眼底带着些阴霾。

“啪。”他扔下棋子,冷笑道:“德妃养出来的好儿子。”

荣忠不敢说话。

旁人不清楚皇帝是怎么病的,他贴身伺候皇帝,却是最清楚内情的人。

原因无他。

过了年之后,七公主也有十七岁了。

而今国泰民安,外边的强敌也被击退,公主不必和亲,却也不能留在宫中太久。

……总不能都像是三公主那般。

好在年前那孟兆平之子孟怀,也就是此前的余夏,此人确有几分才华,入得工部之后,经他改造过的物件,都变得格外好用。

林水月他们离京之前,皇帝吩咐给了孟怀一件差事。

命他去修那江南的堤坝。

朝上人皆知,这是件极难的事情。

江南多雨,堤坝很是重要。

但那边主要的堤坝,年年修,年年坏。每到雨季,便要开始闹腾,让工部的官员头疼不已。

孟怀年轻,在这些方面也缺少经验,真的过去了,堤坝修不成,少不得要受责罚。

没想到孟怀毫不犹豫地应了,且还做得极好。

之后江南发水,堤坝未坏,他得了提拔,一跃成为了工部郎中。

新起之秀,受人瞩目。

庆功宴上却忽然上书,想尚公主。

所提之人,便是那位三公主了。

晋朝律法规定,尚公主者不得入仕。

孟怀若真的成了驸马爷,这新起之秀瞬间就不能用了。

皇帝发了好大的火,甚至还想处置三公主,说三公主尚在闺阁之中,就胆敢同人私相授受。

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三公主险些扛不住要以死明志了。

可孟怀是孟兆平之子,孟兆平承受了那般大的冤屈。

皇帝再如何也不能将孟怀给处置了,思来想去,问了三公主心愿,三公主咬死了要嫁孟怀,于是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将褫夺了三公主封号,将其贬为郡主。

此事是绝无仅有的,在本朝也就这么一次。

但认真说来,也是皇帝开恩了。

此后三公主以郡主之名备嫁,而孟怀娶了郡主,也可继续留在工部。

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底下都在传这件美事,唯独皇帝被三公主气了个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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