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闹事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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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话立刻被吵嚷的声音淹没了，姜梨甚至看见有人弯腰捡石头子儿，要往叶嘉儿身上砸。
叶嘉儿一愣，叶如风也朝姜梨看来。
姜梨赶紧拉了一把叶嘉儿，让她藏在侍卫身后。
“他只是个知府，”姜梨眉眼弯弯地一笑，带着几分天真的无谓，“我爹可是首辅，就算我站在他面前直呼其名，不管他心里怎么不满意，都只会夹着尾巴做人。”
“谁说古香缎会穿死人的？”略带冷意的清脆女声，并不高昂，却仿佛很有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叶嘉儿见姜梨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由自主地也慢慢镇定了下来。她面上这才微微缓和了些，打趣道：“不过表妹怎么口口声声都直呼佟知府的名字，这要是被人听到了……”
众人朝前看去。
“这就要看佟知阳开出来的条件是什么了。”姜梨道：“放心，倘若佟知阳真的有交易之心，过不了多久，他总会开出自己的条件，等着就是。”
便见不知哪里来的豆蔻少女站在侍卫身前，衣裙是深深浅浅的青碧色，格外干净，眉目秀丽温柔，明澈可爱。
“可是，佟知府究竟要与我们做什么生意？”叶嘉儿还是不解，“他扣着咱们家人，又是想做什么？”不知不觉，叶嘉儿遇到问题已经习惯性地和姜梨商量。毕竟关氏和卓氏不管生意上的事，叶如风又到底稚嫩了些，放眼望去，屋里能说得上话的竟只有姜梨。
或许“首辅千金”和“商户小姐”之间身份的转变，连气味也会稍有不同，那些百姓敢于朝叶嘉儿扔石头，面对这看起来温和的小姑娘，却不敢口出恶言，仿佛有所忌惮似的。
“正是这个理。”姜梨笑道，叶嘉儿很聪明。
也许是姜梨身上有一股无所忌惮的“气”。
叶嘉儿恍然，道：“你是说，现在佟知府与我们叶家就像在做一笔生意？佟知府不让我们家人见父亲和大伯，若是我们家人心中牵挂沉不住气，便会主动退让，这时候佟知府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们都能接受。”
“你是谁？古香缎有问题，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你看我们身上！”那男子或许是要臊一臊姜梨这样的小姑娘，一把撸起袖子，给姜梨看细细密密的红疹子。
“生意场上不都有这样的事儿么？很多生意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个拉扯的过程，互相胶着，彼此一点点的让步，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这时候就看谁的筹码更重，筹码更重的人有恃无恐，有耐心耗得起，另一方一旦慌乱沉不住气，下意识地就会先让步，让得更多。”
或许以为姜梨会失措之下挡住眼睛，但姜梨只是神情平淡地瞥了一眼他光裸的胳膊，就像是看一只茶杯，一个碗，一盏油灯似的，没有任何波动。
“待价而沽？”叶嘉儿不解。
“哦。”她淡淡道，随即从袖子抽出一把短短的匕首来。
她定了定神，对叶嘉儿道：“表姐别说丧气话，依我看，大伯二叔他们在衙门，不至于出什么事。倘若真要对他们不利，大可以早就说明，这样藏着掖着，反倒像是在做交易。我猜佟知阳一直不肯让婶婶们见他们，就是为了待价而沽。”
周围的人群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这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拿刀，不会是想杀人吧？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叶家杀人，可心里也清楚，光天化日之下，叶家是不会杀人的。
“人定胜天，哪有应该不应该的时候。况且叶家又没作恶，老天爷会善待叶家的。”姜梨安慰道，可安慰的话一出来，自己也有些想笑，老天爷才不会因为一个人好就善待她。前生她薛家满门哪个不是一生正气光明磊落，却落得个伶仃下场。老天从来都靠不住，还得靠自己。
“表妹……”叶嘉儿急急想要劝阻。
叶嘉儿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落，虽然她素日里大方得体，可到底年纪轻轻，乍遇到此事，尤其是大伯和父亲都被带走了，现在情况不明，多少也会被影响。姜梨瞧见她眼底的青黑，这些日子，应当都是没睡过一夜好觉。
却见姜梨将匕首横在手下，“刷拉”一声，干脆利落地割下一块袖子上的布。
“叶家的确在襄阳生活得很好，但那是几个月前。”叶嘉儿苦笑一声，“可你看现在，人都说盛极必衰，莫非我叶家到了该衰落的时候了？”
她随手将布料扔往撸起袖子的男人那头，男人下意识地接住。
“的确。”姜梨点头，“我来叶家之前，不晓得叶家会有这些麻烦，还以为叶家在襄阳生活得很好。”
“诸位不妨看看，我穿的也是古香缎，可我的身上却没有起这样的疹子，若是不信，哪位嫂子随我进来验明即可。”姜梨道。
叶嘉儿也十分为难，见姜梨站在一边，便走过来，低声道：“表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叶嘉儿和叶如风一呆，他们不知道姜梨身上穿的这件是古香缎。今日走得这么匆忙，谁还会注意姜梨穿的是什么。不过姜梨来襄阳的时候，古香缎已经出事了，连丽正堂都不再出售古香缎，姜梨也没能拿到一匹半匹，这必然是她在京城买的。
“如风！”卓氏拉住他，“这时候你就别去添麻烦了！眼下府里一个男丁也没有，剩下的都是弱质女流，这可真是……真是，唉！”
姜梨瞧见百姓们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心中微微放松。
叶嘉儿和叶如风也赶了过来，得知了来龙去脉，叶如风二话不说便道：“我去找三叔！”
这件衣裳还是她带来襄阳的行李中发现的，恰好昨日桐儿为她找衣裳，看见了便与姜梨说道，姜梨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叶明煜身上江湖匪气颇重，要晓得世上之事并非事事都能用拳头解决的。得了消息赶到前堂的姜梨看到的就是关氏和卓氏正吩咐人去追叶明煜，也不晓得能不能追得上。
古香缎价值不菲，买得起的百姓至少不是穷苦人家，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多是买来送礼，送的礼出了问题，自己又花费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这些人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关氏和卓氏连呼不可，可叶明煜哪里是她们能拦得住的人，直接从门外挑了一匹骏马扬长而去，看样子是要找佟知阳算账。
没有什么比亲自穿在身上更有说服力了，姜梨曾听薛怀远说过：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百姓们的话感同身受地去想并不容易，但你若是要百姓们相信你深知他们的滋味，许多事情就能解决。
这话被叶明煜听到了，当即大喝一声，怒道：“用刑？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大嫂二嫂，你们等着，佟知阳不是不见吗？我他娘就闯进去！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看他见不见！”
没有人来验看姜梨的手臂，也许是因为姜梨的表情实在坦荡，让人不得不相信，那截袖子下的手臂也如她的脸庞一般洁白。
卓氏胆子小一些，闻言忧心忡忡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呀？把爷们儿拘在衙门里，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不会对他们私自用刑吧？我听过去有官老爷把人留在牢里，就是为了折磨的。”
也有不信姜梨的百姓，拿起被割裂的那半截袖子仔细看看，最后不得不点头：“确是古香缎。”
饶是关氏平日里做事八面玲珑，面对这滑不溜秋的佟知阳也束手无策，回头与卓氏抱怨道：“我连佟知阳的面都没能见上一面！更别说问起老爷和二弟。我看佟知阳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我会找上门，这才避而不见！”
姜梨笑了：“你看，若是古香缎真有问题，我总不会自己穿在身上，自寻死路吧？”
可佟知府见也不见关氏，只让身边的师爷出来和关氏打机锋，说的也是叶大爷和叶二爷在衙门做客，只是事情还没做完，等做完后，自然会回家。
“这有什么不可能。”人群里有人嘀咕，“万一你是叶家找来的托儿，为了银子替叶家做戏，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也都销声匿迹。起初关氏和卓氏还在府里惴惴不安地等着，三五天过去，连个音讯都没有，两人再也按捺不住，亲自去衙门见佟知府，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姜梨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桐儿就气炸了：“胡说八道！我们家小姐的命可比银子值钱多了！”不过她嘴紧，却没有说出姜梨的身份。
叶明辉和叶明轩当天夜里并没有回府。
襄阳人没有见过姜梨，不晓得姜梨是谁，听叶嘉儿叫姜梨表妹，以为姜梨是叶家的远方亲戚，过来投奔叶家。
只能等叶明辉兄弟两回府后再做商议了。
姜梨道：“我的确犯不着做叶家的托儿，我的命，说不准比这间丽正堂还要值钱呢。”
然而眼前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叶家古香缎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梨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到目前为止，她只是怀疑此事和右相李家有关，却没有证据。
“你到底是谁啊？”有人嘲笑地问：“难道你是公主吗？”
那时候，与叶家“重修旧好”，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公主”二字，却让姜梨的脸色微微沉敛，很快，她就扬起嘴角，只是嘴角的笑容却带了几分讥诮。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虽然叶家出事人人都不想见到，但对姜梨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要融化一块坚冰，什么都不做让它慢慢化开不是不可以，但耗费的时间太久。而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倘若这一次叶家出事她能起到一分力，能帮叶家摆脱危机，此事过后，之前的隔阂大多都会烟消云散。
“我不是公主，我是燕京首辅，姜元辅的嫡出女儿，姜二。”她道。
桐儿和白雪不敢打扰她，悄悄退到屋外。因为叶明辉和叶明轩的事，叶家下人也显得沉默多了，整个府邸一瞬间闷了许多，仿佛有张看不见的阴霾笼罩在人人心头，让人轻快不起来。
人群中的嘲笑渐渐寻不出踪迹了。
回到自己院子后，姜梨坐在屋子里冥思苦想。
姜梨的笑容也彻底冷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