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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玑能感受得到,姜梨去见琼枝,必然是在做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能让一向从容的姜梨‘失魂落魄’,必然不是一件小事。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不知道姜梨到底要做什么,便是知道了,可能也无法窥探姜梨这么做的目的。她真奇怪,过往的一切简单直接,只要稍微一查便如透明,但即便查过了她的所有事迹,还是会觉得,她的全身上下都是谜。

不知是不是她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急切,而这急切被琼枝捕捉到了。琼枝顿了顿,才探究地看向姜梨:“这就是我不明白的事了,你说薛怀远半年前就死了,要让我打听薛怀远是为何事而死,又安葬在什么地方,可是,薛怀远并没有死。”

陆玑忍不住看了姬蘅一眼,关于解不开的迷这一点,姜二小姐和肃国公姬蘅倒是颇为相似。

“那都是燕京的事了,”姜梨道:“桐乡薛怀远如何?”

“不知道。”姬蘅道:“但很快就知道了。”

“告诉你也无妨,薛家一门算是败落了。这些日子,我每次迎不少客人,总算是打听到了一点端倪。”她先是看了姜梨一眼,语气低落下去,“本来我想着,也许薛昭之死是你编出来的荒唐之辞,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直到遇到了一个从刚刚从燕京探亲回来不久的贵人,她告诉我,状元郎夫人薛芳菲的确是因为与人私通一事,日渐消瘦不治身亡,她的弟弟薛昭,在赶赴燕京途中被匪盗杀害,弃尸河中,与你说的一般无二。”

“我想,姜梨回襄阳的真正目的就要出现了,事实上,我也很好奇,”姬蘅含笑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姜梨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心仿佛被一根丝线牵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悬在空中。

姜梨并不晓得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人尽收眼底。但即便是晓得了,眼下的她,也没有心思去与姬蘅周旋。她的脑子里全都是薛怀远疯癫入狱的事,也不知此刻应该是喜是悲。

“你真想知道?”琼枝问。

喜的是到底还有一条命在,他们父女两个不至于天人永隔。悲的是疯癫的薛怀远可能再也认不出来自己的女儿,便是他们重聚,可能也一生不能相认。

“现在,你能告诉我桐乡的事了吗?”姜梨问。

老天爷便是这样,看似流出了一线生机,但生机过后,反而是更深的绝望。

琼枝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的聪明,虽然不会体现在才学一事上,但对于人情世故都已经熟稔于心。常年在市井之中讨生活的人更容易察言观色,像琼枝这样在花楼里长大的女子,更比寻常人多一丝戒备心,时时提防。

姜梨呆呆地坐在桌前。

姜梨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笑道:“其实你不必多虑。左右告诉我桐乡的事,也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桐儿和白雪问了几遍,姜梨都没有告诉她们究竟出了何事。到了最后,不只是厌烦还是怎么了,干脆让桐儿和白雪都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屋里。两个丫鬟怕她做什么傻事,干脆都坐在门前,耳朵贴着门,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打算一旦有什么不对,就破门而入,千万不能让姜梨出事。

琼枝扯了扯嘴角,大约想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但最后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不甘,道:“你早就知道,我只能信任你。”

姜梨无声地将脸埋入臂弯。

“就如我所说的,我知道你对薛昭的心意,然而现在薛昭死了,你也很想为薛昭报仇吧,但事实上你并不能做什么。但我可以,”姜梨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是姜元柏的女儿,首辅嫡出的千金小姐,若是对方有权有势,我也毫无畏惧。只有我能替薛昭报仇雪恨,你只能信我。”

只要一想起永宁和沈玉容对薛怀远做的事,姜梨就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撕成碎片,薛怀远出事,姜梨就不相信沈玉容对此一无所知!便是薛昭出事,永宁若是自作主张,薛昭人已经没了,沈玉容没什么办法。但眼下薛怀远没死,沈玉容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薛怀远受折磨!

琼枝一愣,认认真真地抬头看着姜梨。

当初沈玉容来桐乡的时候,薛怀远还曾提点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奢求沈玉容待薛怀远为自己父亲,但就这师生情谊,他也应当有一点良心。

姜梨沉默了很久,道:“我认识薛昭的姐姐。”不等琼枝发出疑问,她就继续道:“你不必怀疑我与薛芳菲是如何认识的,我的确想为薛芳菲报仇。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的事,但是你眼下只能相信我。”

这根本就是两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琼枝是个能人,她的恩客里,有侠客,也有朝官,并不能小看,所以姜梨才会让琼枝去打听桐乡的事。偏偏姜二小姐又不是一个普通人,她的事情,别说是燕京,便是北燕其他地方,多少也知晓一二,那些“丰功伟绩”,稍加打听就会知道。这样看来,姜二小姐和薛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人,搅在一起,琼枝会怀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更可气的是现在的姜梨,就算能见得到永宁和沈玉容,也没办法立刻替薛家报仇。且不说他们周围的侍卫就让姜梨近不了身,单是一命抵一命,也是便宜了他们。薛家的冤屈没有洗清,他们丑恶的面目没有露于人前,就不算结束!

“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琼枝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那银镯子上吊着细细的铃铛,随着她的拨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煞是精巧,她问:“你为何会认识薛家人。姜二小姐过去的事迹,我都已经知道了,怎么看,也不该和薛家有关系。”

姜梨心中恨极,却又明白眼下更重要的事不是报仇,而是将薛怀远从狱中救出来。如果琼枝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现在的薛怀远在狱中,恐怕不仅仅只是吃穿得不好而已,永宁不会放过薛怀远,一定会暗中安排人手给薛怀远苦头吃。薛怀远年纪大了,若是熬不住……姜梨不敢想下去。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姜梨苦笑一声。她借着姜家的名声帮助叶家对付佟知阳的时候,却也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日后要做什么,难免被人认出来。或许如姬蘅那样就很好,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身份的,却又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主动说出去。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她必须最快赶回桐乡!

“姜二小姐在丽正堂前的一番慷慨陈词,眼下整个襄阳城都传遍了,想不知道都难。”琼枝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来找我的你,就是姜家二小姐。”

正想着,门外传来桐儿和白雪的声音,白雪道:“三老爷,您来了,我们姑娘在里面……”

姜梨默然了一刻,走上前,在琼枝的对面坐了下来,道:“你知道了。”

叶明煜?姜梨起身,打开门,白雪还没说完,就见姜梨自己先出来,再看姜梨的脸色,比方才好些了,心中松了口气。

她知道了姜梨的身份。

姜梨道:“明煜舅舅。”

琼枝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来,道:“从前都说薛昭胆子大,如今看来,这里还有个比他胆子更大的,不知燕京城的姜元柏姜首辅得知自己的千金在襄阳逛青楼,是个什么神情。”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叶明煜没注意两个丫鬟今日不同的脸色,自己先走到屋里小几前坐了下来,大笑道:“阿梨,你不知道,大哥二哥他们去了织造场,织造场的人看了我们那孔雀羽,觉得可以一试。我看你说的那法子大约能成,如果真成了,咱们叶家除了古香缎以外,可能又要多出一种新鲜的布料。你可是大功臣!”

姜梨掩上门,道:“是。”

姜梨勉强笑了笑,要是放在她去见琼枝之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必然会为叶家感到高兴。然而眼下她的心里全都是桐乡薛怀远的下落,无论如何都没心思为叶家织造的事情分心了。

“你来了。”琼枝坐在桌前,正在拨弄桌上一副乱七八糟的棋盘,听见动静,没有动身,只是看向她。

“那就恭喜明煜舅舅了。”姜梨嘴上道:“如果真的成功了,此事最大的功臣应当是明煜舅舅才是。要不是明煜舅舅找到了那些孔雀羽,我也不能想出这个法子。”

姜梨猜想,或许琼枝是得知了薛昭的死讯,这些日子才会如此消瘦的。

叶明煜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阿梨这一点,不居功!放心吧,大哥和二哥方才在织造场的时候,已经夸了我。还说此次要是成功,日后给我一支有武功的商队,一年到头可以多跑跑,看见些珍奇的玩意儿便淘回来。我寻思着要不让如风那小子跟我一起去得了,他既有经商的头脑,跟我一道也许收获更多。况且男孩子应当多走走开阔眼界,成日在襄阳城窝着,成不了什么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姜梨的错觉,这些日子不见,琼枝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只是美人到底是美人,便是憔悴,也只是让她的风情更颓然一些,却有种从前不曾见过的美。仿佛红花将败未败,更加惹人注目了。

姜梨跟着笑笑,心不在焉道:“那也很好。”

姜梨推开门,走进了琼枝的房间。

“阿梨,你是燕京城来的,听说不久前的校考又是头名,想来是很有学问的人了。我就想着,如果孔雀羽做成的布料出来了,应当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像古香缎那样,一听就能听出味道来的,又不落俗气的,你可有什么好提议?”

那女子笑道:“琼枝已经在这里等您了,有什么吩咐您再叫我。”退了下去。

叶明煜平日里毫不关系叶家的生意,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有他发现的孔雀羽的功劳颇为自豪的原因,竟也管起这些小事了。还虚心向姜梨寻求意见。

姜梨就被带到了琼枝的房间前。

平日里,姜梨是很乐意和叶明煜交流这些琐事,从而拉近和叶家人关系的。但是见过琼枝之后,姜梨知道,每一刻流失的时间,都是机会。时间过得越久,对薛怀远来说就越不利。

惜花楼的姑娘个个都聪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虽然不晓得姜梨和琼枝是什么关系,但看上次见面也没闹出什么岔子,而且姜梨也出手大方,顺手帮个忙的事,也不会主动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