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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冯裕堂一连说了几个“你”字,说不出话来。

叶明煜没好气道:“合着他就是想让我们不好受是吧?什么人啊这是。”

姜梨心底的不屑更浓,便是让冯裕堂做了县丞,骨子里欺软怕硬的性子却改变不了。一旦遇见了比自己地位更高的,气势上就软了一截。

“他就是要在我们等不下去的时候叫我们进去,既然舅舅你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瞧见你不舒服,心中就舒坦了,自然没有必要再让我们等着。”

或许她应该感谢姜元柏,至少这个姜二小姐的名义,能让她省去不少的事。

“为啥?”叶明煜问。

“姜、姜二小姐,”冯裕堂的额头渗出汗来,他生硬地叫了一声,道:“你来见下官,所为何事?”

“以为自己很了不得的人,总要做些面子上的活计。”姜梨笑道:“耐心等着吧,我看就快了。”

叶明煜“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从“本官”到“下官”,冯裕堂的脸色变得也真够快的。这样的人也能当县丞,他替桐乡的老百姓感到同情。

果然不出姜梨所料,对方的确是要将他们晾上一段时间。至少在一炷香内,没有任何人从县衙大门里出来对迎接他们,负责看管他们的官差又是一问三不知。站得久了,没有茶喝,叶明煜口渴,不耐烦道:“这些人磨磨蹭蹭搞什么,还见不见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姜梨道:“我来找冯大人,就是想问问,薛家为何会被封,薛县丞为何会被入狱?”

“那当然。”叶明煜得意地点头。

冯裕堂瞧着姜梨,心中飞快盘算着,从姜梨这一句话中,便可以断定,她绝不是永宁公主那头的人。永宁公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薛家这回事。只是姜二小姐突然来此问起此事,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目的。

姜梨道:“舅舅倒看得明白。”

但他决不能办砸永宁公主交代的事。

“谁知道发的是什么昧心财。”叶明煜不屑道:“他要是把修缮县衙的银子拿去救济穷人,我看街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乞讨的乞儿了。”

冯裕堂正色道:“薛家被风,是因为罪臣薛怀远贪污赈灾银两,证据确凿,朝廷严惩贪官污吏,这才将他下狱。”

白雪道:“这比咱们老家的县衙看起来要气派多哩。”

“哦?”这是姜梨早已预料到的回答,她问:“证据确凿啊。”

但这些都不重要。

“不错。”

姜梨颔首。她甚至都猜得到对方要做什么,倘若那位县丞是聪明人,便不会小瞧他们这一行人的来路,但为了端架子,又必须得让他们在这里等候一段时间,小小的吃些苦头。

“也是,”姜梨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那就没办法了。”

领头的官兵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通报大人!”

冯裕堂心中一喜,还没等他说话,就见姜梨又抬头,笑盈盈地看向他:“那么,冯大人,我能去见见这位罪臣薛怀远么?”

还未见面,便对这个县丞有了计较。

冯裕堂呆住,叶明煜也诧异地看了姜梨一眼。

这个新来的县丞,手头倒很宽裕,也很懂得享受,就是不知道用来修缮的银子,是通过如何手段来敛财的了。

“姜二小姐,你怎么……”冯裕堂话没说完,看见姜梨自若的表情,心里一动,突然明白过来。姜二小姐根本不可能是心血来潮,堂堂首辅千金,怎么会对一个囚犯这样重视。她虽然没有追问薛怀远的事,却提出要看薛怀远,她要坏事!

然而眼前这县衙,比起从前来说,可以说是全然不同。整个衙门都被红漆漆的崭新,柱子也重新雕刻。连牌匾都变成了烫金的。

谨记着自己主子的吩咐,冯裕堂道:“姜二小姐,按照北燕律令,死囚犯是不能被人探视的。”

薛怀远在任的时候,为了缩减开支,县衙都是沿用之前的,除了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必须要修修补补,平日里县衙看起来,甚至有些简陋。

“死囚?”姜梨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殆尽。

姜梨瞧着县衙门口,目光微动。

“是的。”冯裕堂道:“依照案卷,罪臣薛怀远半年前就该被处刑,只是后来他突然失去神智,耽误了一段日子。而今七日后,就该于午门斩首。”

刚到县衙门口,叶明煜便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道:“这县衙还挺大的嘛。”

叶明煜和桐儿白雪一同看向姜梨。

两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县衙。

虽然他们都不太明白姜梨要做什么,但有一点现在几人都能看出来,姜梨是要为这位薛怀远县丞平反,将他救出牢狱。而现在冯裕堂却说,薛怀远七日后就要被处刑?姜梨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姜梨却没有想那么多,她知道,这一趟在所难免,和对方的交手,也才将将开始。她早就知道了。

姜梨心中冷笑,耽误了一段日子?想来是永宁想多折磨薛怀远一段日子吧。现在时间过得够久,薛芳菲也已经死了,再折磨薛怀远,对永宁来说兴趣不大,才会如此痛快地“处刑。”

叶明煜见她果然没什么担心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桐儿和白雪却是有些不安,将姜梨护得更紧了些。这要是在燕京城,自然没什么可怕的,谁都会看姜元柏的脸面。但在这陌生的小县,旁人未必认得姜梨,若是不信姜梨的身份,又该如何。

“冯大人莫不是在骗我?”姜梨淡淡一笑,“不会是怕我对薛县丞做什么,生出周折,所以才匆忙立下决定,所谓的七日后处刑,也就是方才一瞬间,才做出的决定?”

姜梨失笑,叶明煜行走江湖惯了,做事也是江湖人那一套。打不过就跑。她笑道:“舅舅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应付得来。”

冯裕堂被堵得招架不住,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道:“这是真的,姜二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写信回燕京城,询问上级。不过……有件事我也不明白,你说自己是姜二小姐,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冒充朝廷命官的家眷,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叶明煜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等会子你站我身后,若是有危险,这些护卫就带着你离开。”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罪名。不过,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姜二小姐,冯大人看不出来么?”姜梨反问。

“可不是么。”姜梨轻声道:“小人得志便猖狂。”

冯裕堂看着姜梨,手心冒汗。

“我也不怕。”叶明煜轻哼一声:“但是这桐乡如今管事的也实在太嚣张了,果然是欺负山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

他直觉,这位头脑清晰的小美人,的确是真的姜二小姐。别的不说,就是她的底气,就能让人毋庸置疑。但是,他却不能就这么承认,姜二小姐分明就是冲着薛家来的,似乎是要保薛家,他得了永宁公主命令,绝不能让此事发生。只能假装不信,先宰后奏,大不了事后再同姜二小姐赔罪,最多得一个识人不清的错过。但要是将薛怀远放跑了,永宁公主怪责下来,十个脑袋他都不够丢的。

姜梨笑了笑:“不怕。”

再说了,他的背后是永宁公主,当今成王的妹妹。姜二小姐的爹是首辅又如何?到底只是个臣子,那成王将来可能是要坐上皇位的。对上成王,姜元柏还不是要礼让三分,要真的姜二小姐对他不依不饶,他就搬出永宁公主,看谁怕谁?

叶明煜见她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就低头小声道:“阿梨,你怕不怕?”

这么一想,冯裕堂心里又安下心来,正要说话,就听见姜梨叫了一声“冯大人”。

姜梨的手心发紧。

“冯大人,”姜梨不咸不淡道:“我奉劝你,最好不好打着假装不相信我的身份,事后赔罪的想法。事实上,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我特意带了父亲的手令。”她从袖中慢慢摸出一枚手令,漫不经心地绕在手上,却能让人清楚地看清楚手令上的字迹,的确是姜元柏的印信无疑。

如永宁这样手握权力,自诩金枝玉叶的人,当然愿意主宰别人的一生,来达到自己恶心的快感。把原先的县丞拉下马,再换一个自己的人上去,为了讨好永宁,新人自然会更加卖力地折磨薛怀远,讨得永宁欢心。

冯裕堂心下一沉。

看来这位新上任的县丞,顶替了薛怀远的“大人”,并不是个廉政爱民的好官。想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能为永宁卖命的人,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德行。姜梨起初来到桐乡的时候,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以什么身份做这些事,因此来一出“打草惊蛇”,如今蛇被惊动主动寻来,恰恰映证了她心里的猜想——永宁是寻了官道上的人。

这么一来,他便是想要睁眼说瞎话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证据,他就不得不承认姜梨首辅千金的身份。而有这样的身份,姜梨说话做事,就不会再有限制,更加自由。

周围路过的百姓,见了这些官差,皆是绕道行走,且神色惶惶,仿佛见了匪寇似的。而街边一些熟悉的小店,有些关门大吉,有些则是改头换面。最为明显的是,从前的桐乡,百姓们走在街上,黄发垂髫,悠然自得。如今的桐乡,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深深地倦意,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