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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奇道:“沈家为何要设宴?”

沈母的脸上忍不住就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来。她很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今日来府上的任何一位,换在几年以前,他们一家都需高高仰望对方。而今这些人称赞她的儿女,追捧她,却让她觉得,过去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哪怕只是为了这片刻的虚荣。

姜老夫人立刻心领神会,斟酌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这帖子就接了吧。既然他们相邀,不去反倒显得我姜家底气不足。本来无事,却不知他们在背后说些什么。两日后,二丫头,你也梳妆打扮一下,随我赴宴。”

姜梨将沈母的神情尽收眼底,同这人做了三年的婆媳,她早已知道沈母的心里在想什么。心中忍不住嘲讽地一笑,便是沈玉容升官发财,她做了上等人的娘,骨子里的虚荣和市侩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从前表现得还要露骨了些。

姜梨一怔,卢氏也朝她看来,姜梨微微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目光却仍旧看向那帖子。

沈府的家宴要开始了,众人落座在席上。侍女送上来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许久不见,沈府的下人多了很多,连饭菜的口味也变了。姜梨怔怔地想。

姜梨自来在姜府里,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送她也都是微微一笑,却并无太过高兴的模样。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令人欣慰,又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对于想要补偿姜梨过去的委屈的老妇人和姜元柏来说。这会子,姜老夫人突然见到姜梨难得流露出有兴趣的模样,思忖了一下,就道:“二丫头,你想去吗?”

那时候她嫁到沈家,沈家本就没什么家底,全凭沈玉容在外写字和薛芳菲的嫁妆过活。她精打细算,每日的饭菜却也不能太简陋,即便这样,还总是被沈如云和沈母嫌弃她不会过日子。

姜老夫人飞快地看完帖子,似乎有些倦意,就道:“回了吧,这几日还是避免出门,同沈家本也无甚往来。还有五丫头的事,去了反倒尴尬。”一瞥眼,就看见姜梨怔怔地盯着她手里的帖子。

眼下沈家像是不缺银子了,顿顿都有大鱼大肉,还大摆筵席,不知这里面的银子,有多少是永宁公主所赠。

中书舍郎?姜梨心中一动,沈家?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姜老夫人手里的帖子。

姜梨才刚想到这一茬,就听到沈府的下人来通报——永宁公主到了。

晚凤堂的气氛十分沉默,正在这时,翡翠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帖子,将帖子送到姜老夫人身边,一边道:“老夫人,中书舍郎的母亲送帖子过来了。”

宴席上的众人都讶然,永宁公主怎么会突然前来?

姜老夫人大概是真的动了怒,前边季淑然的事还没弄出个好歹,姜幼瑶这头又一波再起。姜家这下子真的要沦为燕京城的笑柄了。

姜梨嘴角一扯,永宁公主当然会来。只要有沈玉容的地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过来。从前也就罢了,但桐乡一案的热情还尚未完全消退,冯裕堂背后之人的谣言也并未肃清。永宁公主应当与沈家保持距离才是,这会儿来,只怕沈玉容不会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姜梨出芳菲苑给姜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果然没看到姜元柏的影子,应当是带人去报官了。卢氏也在,不过没有平日里的泼辣精明,讷讷地坐在一旁,还对姜梨摇了摇头,好像在告诫姜梨,不要惹老夫人生气,静观其变就好。

她不动声色地朝另一边席上的沈玉容看了一眼。

也许他能知道。

沈玉容嘴角含笑,正侧头听身边同僚说着什么,漫不经心地往花园入口处看了一眼。那一眼里,姜梨分明看到了焦躁和不悦。

姜梨冥思苦想,最后也没想出个结果。便翻了个身,闭上了眼。明日事明日再说,且让姜元柏报官再让人找找。如果找不着……找不着的话,问问赵轲吧。

他和永宁公主果然产生了分歧。

这么大一个人,如何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倘若走在街上,自然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认识的官家,也无人敢藏下她。甚至姜元柏还让人去了茶坊青楼,看看是不是被人贩子抓住了,也没有结果。出城门的印记里没有姜幼瑶的消息,莫非……她是被谁藏起来了么?

永宁任性,又黏沈玉容黏得紧,一刻也不想分开。然而在沈玉容的心里,和永宁厮守显然不是第一位的。这个时候,以沈玉容的性情,只会想方设法避嫌,永宁这么巴巴地贴上来,只会让沈玉容恼怒。

桐儿和白雪絮叨了几句就出去了,姜梨上了榻,吹灭了灯,却是睡不着。想着姜幼瑶的事,总觉得奇怪。

姜梨举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啜饮一口,笑容温软。

争执了许久,最后卢氏和姜元平也加入了进来,最后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报官。名声固然重要,但性命才是放在首位的。

“没想到公主会突然前来。”柳絮坐在姜梨身边,偷偷与姜梨说话。

到了夜里,仍旧没有姜幼瑶的消息。桐儿偷偷去相熟的丫鬟那里打听了,听闻姜元柏也去了宁远侯府找人,不过仍旧是一无所获。派出去追查姜幼瑶下落的人也并未发现姜幼瑶的踪迹。好好一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姜老夫人已经和姜元柏商量是否要报官,可是一旦报官,姜幼瑶的名声可真是有损了。

这时候,永宁公主也随着引路的小厮进来了。

但没想到,姜梨的这个想法竟然是错的。

今日是沈母为沈如云设宴,永宁公主穿得却比沈如云还要华艳,茜红明珠花抹胸,飞鸟描花长裙,头发挽成金丝八宝攒珠髻,可谓是十分耀眼了。她嘴唇红润,笑容娇媚,道:“偶然经过,本宫听闻热闹,才知里头设宴。进来瞧瞧,沈夫人不会介意吧?”

这是姜梨的想法,她笃定姜幼瑶走不远。且不说其他条件,便是单单姜幼瑶自身,也并非吃苦的性子,在外面只怕呆到半日就觉得后悔了。

“哪里的话?”沈母笑道:“公主殿下肯来,府上蓬荜生辉。”

姜梨点头:“所以也不必太过忧心,燕京城虽然大,父亲明面上也没有报官,只要姜幼瑶不遇到坏人,便是遇到坏人,也能很快查清楚下落。”她转过身,淡淡道:“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永宁公主又是娇小道:“沈夫人客气了。大家不必在意本宫,同先前一样吧。”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沈如云身边。

“这么说来,只要三小姐去了宁远侯府,很快咱们府上就能知道了?”桐儿问。

沈如云则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荣耀一般,将身子坐得更笔直了一些,头也昂得高高的。

“沈如云马上就要嫁到宁远侯府了,”姜梨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沈如云的哥哥沈玉容可是个护短的人,想必在这之前就与周家打好招呼。周家岂敢怠慢,姜幼瑶出现算个什么事?况且如今姜幼瑶名声不好,周家生怕周彦邦和姜幼瑶扯上什么关系,躲避还来不及。”

看在姜梨眼里,却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恶心。

“为何?”桐儿道:“这么急着明哲保身?”

“沈家这模样跟上赶着巴结差不多,”柳絮低声道:“沈大人看着也是个清高之人,怎么这家人……”

“也可能,不过真要去了宁远侯府,侯府那边当很快派人前来告知。”

“知人知面不知心。”姜梨只说了一句话。毕竟沈玉容究竟是不是真清高,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白雪也跟姜梨想到一块儿去了,问道:“三小姐不会去宁远侯府了吧?”

永宁公主若无其事地往沈玉容那头看了一眼,沈玉容并未注意到她,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很快隐去,同席上的夫人们神情自若地笑谈起来。

“没去季家?”这下子,姜梨的目光一凝。姜幼瑶论说有多聪明,可能连姜玉娥都比不上。若是不去季家,这燕京城里还能去什么地方……莫非,是去找姜玉娥,或者说是周彦邦了么?毕竟顺着姜幼瑶的性子想,天下里,最值得她信任的除了季家人,就只有周彦邦这个宁远侯世子了吧?

巴结永宁公主的人,实在不少。姜老夫人和卢氏却坐着没动,甚至没有主动与永宁公主打招呼。永宁公主是成王的妹妹,成王和右相勾结,右相和姜家是对头,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老爷晌午带着人去季家找三小姐,这会儿空着手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是三小姐执意要留在季家,不过后来在晚凤堂外面听见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二老爷还劝老爷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顿了顿,她才道:“三小姐没去季家,不见啦!”

这顿宴席,看上去也是宾主尽欢。夫人们忙着热络地闲谈,相看的相看,巴结的巴结。用过饭后,就当在庭院小筑里看雪。

“怎么?”姜梨问。这府里隔三差五就“出大事”,归根结底也真的不算什么大事。至于姜幼瑶,姜梨也不认为她现在还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来。

虽然今日未曾下雪,但沈府风雅,特意修缮了看雪亭。长长的一道廊亭,也是一方景色。柳絮有些兴致缺缺,其他小姐随着沈如云在院子里走动,柳絮却不爱凑这个热闹,拉着姜梨,两个人单独在园子里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