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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榻上两个人相拥而坐,一个扭头朝着左边,一个扭头朝着右边,脸上神色都很古怪,身子偏生还贴得紧。

这是什么意思?青丝皱眉,也不行礼了,就站着看着他们。

李怀玉轻咳一声,笑着朝她道:“我同君上说你不会跑,他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青丝看向紫阳君,眼神依旧很不友善,但却老老实实地站着,没有其他动作。

江玄瑾掰回头来看她:“你想通了?”

青丝冷冷地点头。

“为什么?”江玄瑾很不解,这是一件完全让人没法相信的事情,毕竟之前这个人可是宁死都要取他性命的。

青丝觑他一眼,转头看向李怀玉,目光顿时温柔下来。

怀玉笑着跟他解释:“这姑娘本性善良,你只要同她好好说,她怎么可能听不进去呢?先前你关着她,没告诉她你想替丹阳翻案,也没告诉她你不会杀了她,她可不得对你抱着敌意吗?我同她解释了一番,并且告诉她你是个好人,她信了,自然就想通了!”

杀人工具一般的青丝本性善良?江玄瑾冷笑。

助纣为虐是非不分的江玄瑾是个好人?青丝也冷笑。

被这一前一后两个冷笑夹在中间冲了一下。怀玉一顿,不满地问:“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两人齐声回答。

“那好。”拍了拍手,怀玉看着江玄瑾道,“她既然不跑也不杀你,还愿意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那能不能别关她了,让她洗个澡吃个饭睡个好觉?”

此话一出,旁边的乘虚先吓了一跳:“夫人,不可啊!”

“怎么?”

“这青丝武功极高,任她在墨居里游走而不关押的话,实在太过危险!”

“谁说她要四处游走了?”怀玉道,“身子这么虚,自然是要找个厢房养伤的。你们要是不放心,手镣就先不取了。”

顿了顿,又朝抱着自己的人眨眨眼:“好不好?”

软软的语气,带了点撒娇。

江玄瑾冷声道:“你以为这样说话就有用?”

乘虚连连点头,他家主子这么慎重的人,怎么能被女色所迷,答应这么危险的事情呢?就算眼前青丝看起来很温顺,可谁知道她是不是想让大家松了戒备。然后再找机会刺杀君上?以君上的睿智稳重,一定……

“手镣和脚镣都不许取,乘虚,带她下去找间厢房,沐浴更衣再喂些吃的。”

“……?”后头的话还没想完,乘虚被自家主子的话一砸,僵在了原地。

“怎么?”见他没反应,江玄瑾侧头,“没听见?”

“听……听见了。”

“听见了便去做吧。”他道,“等人收拾好了,再提来问话。”

“是。”

看着乘虚那震惊的表情,怀玉捂着嘴偷乐,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她说什么来着?美人计果然是有用的,陆景行还不相信!

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了,李怀玉翻身就攀着江玄瑾的身子,挤眉弄眼地道:“你觉不觉得咱俩方才的言行就是一个词?”

“什么词?”

“红颜祸水啊!”她拍着大腿道,“紫阳君为美人一笑,不顾自身安危也要纵她放开刺客——这要是传出去,我可不就成了妲己褒姒之流?”

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江玄瑾摇头:“你想多了。”

“嗯?”

“几代妖姬都是倾国颜色。称之红颜祸水,而你。”顿了顿,他道,“只能算是祸水。”

怀玉错愕,待反应过来他这是嘲笑她长得不够“红颜”之后,立马咬牙切齿地捏了他的下巴,恶狠狠地道:“那也正好,你是红颜,我是祸水。咱俩凑一块儿还是红颜祸水!”

说完,一把就抱住他,很用力地跟他“凑一块儿”。

江玄瑾被她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放开,我还不想薄命。”

“不放!”怀玉耍起了无赖。

嘴角扬起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笑意,江玄瑾任由她缠抱,磨蹭了一会儿后起身,将她挂在自己身上,带着她一并去了书桌旁。

怀玉攀着他回头看了看:“你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拿出一叠东西,江玄瑾道,“替人还个人情。”

“人情?替谁啊?”李怀玉一脸好奇。

身子一僵,江玄瑾伸手扶着她的腰肢。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东西?”

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转眼就忘了?

怀玉很茫然。

气得也不想抱她了,江玄瑾把她往旁边的椅子里一放,扭头便提笔开始写折子。

他的书法是极好的,写字的时候一手挽袖一手提笔,端的是风姿清雅、才气四溢。怀玉在旁边色眯眯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连忙跳起来给他研墨,顺便偷看他写的是什么。

江玄瑾没回避她,就任由她看。

“这……”待看懂折子上的东西,怀玉惊奇不已,“我之前告诉你,你不是还不信?”

江玄瑾白她一眼:“不信,我就不会去查?”

“可你查得也太快了,这事儿应该挺麻烦啊!”

“人证就在死牢里,有什么麻烦的?”提笔蘸墨,江玄瑾眼神深邃。

怀玉迟疑地道:“可最近谁都知道你与他不和,你这个时候上奏,人家会不会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捏着毛笔的手顿了顿,江玄瑾侧头,很是古怪地问她:“我难道不是在公报私仇吗?”

李怀玉:“……”

完了。她觉得,正直磊落的紫阳君,开始被她带坏了。

徐仙入狱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早朝的时候李怀麟震怒,厉奉行趁机进言,痛斥国之栋梁沦落成国之蛀虫,再提起江西干旱,以饿殍千里说贪污官员之罪恶,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李怀麟听得连连点头,侧头看向右下首问:“君上以为呢?”

江玄瑾平静地出列,上呈奏折于帝。

“徐将军贪污一案疑点重重,证人空缺,尚可压后再审。微臣所禀之案,却是当即可断。”

李怀麟一听就连忙让人呈折子上来,打开细细看过,合上就沉了眼。

“厉爱卿。”他问,“若是依你之见,徐仙罪名落实,该处何刑?”

厉奉行正好奇紫阳君递上去什么折子,听见帝王问他,连忙回神拱手答:“视百姓如蝼蚁,食民脂而自肥。不管以前有多少功劳,这样的人臣,都当处流放、永不允其回京。”

“哦?”李怀麟点头,“这倒是说得公正,那便这样办吧,来人——”

“在!”御侧禁卫出列。

“摘了丞相长史厉奉行的乌纱!”他冷喝。

“是!”

厉奉行吓了一跳,手被人押背在身后,头上一凉,他连忙喊:“陛下!微臣何辜?微臣何辜啊!”

江玄瑾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狱中药商孟恒远揭发,指你收他十万雪花银。你贪赃枉法,为保他性命,不惜颠倒黑白、蒙蔽陛下,此为一辜。”

“大兴六年,江西也是旱灾,朝廷赈灾银拨下五十万两,你撺掇当时的持节使,私吞银两二十万,致饿殍千里,民不聊生,此为二辜。”

“京中商贾,大多被你索要钱财,有不从者,便在御贡之事上刁难。你身为朝臣,视百姓如蝼蚁,食民脂而自肥,此为三辜。”

“此三辜列于奏折之上,证据已呈廷尉衙门,厉大人若觉得冤枉,便想法子自证清白吧。”

睁大眼看着江玄瑾一句句说完,厉奉行傻眼了,他以为孟恒远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怎么还是被他给抓着了尾巴?

若是只抓着那一个,厉奉行也就自认倒霉了,毕竟孟恒远那竖子实在不堪与谋。可大兴六年和京中商贾的事,江玄瑾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江玄瑾站在他面前,仿佛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拢袖道:“柳廷尉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总会有人知道的。”

站在他对面的柳云烈闻言,深深地看了厉奉行一眼。

禁军抓着他,已是要将他往外拖。厉奉行脸色惨白,抖着嗓子喊:“陛下,臣是冤枉的!您切不可听信紫阳君一面之词啊!臣冤枉!”

凄厉的声音,从朝堂门口一路蔓延到了宫门。

李怀麟并未搭理他,只沉声朝下头道:“之后的卷宗,便交给柳爱卿整理入库。”

柳云烈拱手应下。

下朝的时候,众人就此事议论纷纷,柳云烈追上江玄瑾,颇为不解地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审完,而是直接禀告陛下?”

按照以前他的性子来说,为求公正,都会让廷尉衙门给了结果之后再上奏,毕竟以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他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为防成“一言九鼎”,江玄瑾一向很少直接上奏给谁定罪。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目视前方,江玄瑾一边走一边道:“厉奉行这样的人,一张嘴便是巧舌如簧,与其给他机会让他掩盖自己的罪证。不如先定了罪,查封了他的府邸再慢慢做其他的,事半功倍。”

这样的行事风格……柳云烈皱眉,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最近变化有些大。”

“嗯?”江玄瑾不解,“何出此言?”

“霸道蛮横了太多。”像极了以前的丹阳长公主。

后半句话柳云烈没敢说,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

江玄瑾摇头,拂袖不愿与他再争论此事,只道:“孤本记得早些送来我府上。”

清潇如玉松的背影转身就往宫门外去了。

柳云烈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想了想,还是去廷尉衙门核对厉奉行一案的证据。

堂堂丞相长史,一个早朝的功夫就突然入狱,厉府也顷刻间被查封,这无疑让很多官员惶恐。不止惶恐贪污之罪的严重,更惶恐紫阳君之言的分量。

之前厉奉行之所以敢屡次挑衅江玄瑾,就是觉得以他那公正自持的性子,就算自己得罪他,他也不会公报私仇,只会同他据理力争——这是君子该有的风度,也是小人最好钻的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