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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子的官家小姐都怔愣地看着。

方才还沉着脸靠在床上的紫阳君,眼下突然就起了身,漆黑的眼瞳里厉色摄人,盯着乘虚看了一眼,伸手扯了旁边搭着的外裳,披身就往外走。

“君上,您的伤……”

恍若未闻,江玄瑾跨步出门,青色的锦袍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翻飞,他伸手拢了袍子,干净利落地系上腰带,冷声问:“在哪儿?”

“崇德街。”乘虚跟上来,一边随他走一边道,“灵秀跑回来的时候夫人还在与人对峙,眼下情形如何,她也不知道。”

灵秀一个人回来了?江玄瑾皱眉,心头微有火气。

身为奴婢,如何能舍了主子先走?白珠玑就算有两下子,但如她所言,只是三脚猫的功夫,真遇见什么麻烦,她也招架不住!

心头微紧,他加快步子,直接让人牵了马来,翻身上去,提了缰绳就朝崇德街跑。

一路上气躁神慌,他不得不安抚自己,多往好处想,万一只是些简单的地痞流氓,那她应该有本事应付。

然而,勒马停在一家成衣店前,江玄瑾侧眼看去,心里止不住地一沉。

店铺门口一片狼藉,装饰用的落地花瓶碎了一地,上头隐隐有血迹,店门口横斜着关门用的长木,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已经没了打斗的声音。

他来晚了?

僵硬地盯着那血迹看了片刻,江玄瑾翻身下马,越过碎瓷片往里走。

许多成衣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房梁上垂下来的帷帐被人撕裂,柜台倒塌,挂衣裳的架子折的折、断的断,地上已经没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低头看着,呼吸越来越轻。

“珠玑?”

目光所及的地方看不见人,他抿唇,来回看着四周,轻声又喊:“白珠玑!”

倒塌的柜台后头有了点动静,江玄瑾眼眸一亮,回头去看,却见是个掌柜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人呢?”眸子一黯,他极为不悦地皱眉。

掌柜的不知道他在问谁,抖着嗓子道:“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好端端的就有人冲进来为难个夫人,唉哟我的铺子……”

“那夫人在哪里?”他低喝。

掌柜的摇头,他一直躲着呢,哪里看得见什么?

江玄瑾焦躁起来,浑身渐渐萦满戾气,拧着眉在铺子里找了两圈,正想发火,门口乘虚却喊了一声:“主子!”

他回头,就见白珠玑龇牙咧嘴地靠在乘虚身上,衣裳头发都凌乱得很。

瞳孔一缩,他大步跨出门,将她扶过来便问:“伤着了?”

顺势蹭进他怀里,怀玉闷声道:“命还在。就是被吓坏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竟然被吓得抱着他直抖?江玄瑾轻吸一口凉气,伸手在她背心轻拍:“咱们回家。”

“好。”

向来聒噪得很的白珠玑,今日显得安静极了,只是一路抱着他不撒手,手指抓在他衣裳上,抓得紧紧的。

江玄瑾脸色难看得很,策马回府,二话不说就关门谢客,然后将她放在床榻边,低声问:“伤着哪儿了?”

李怀玉委屈巴巴地撩开袖子给他看淤青,扁嘴道:“其实我打得过的,但他们有四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啊,可气死我了!”

本就不是完好无损的手上,又添几道淤青,不过好在没见血,江玄瑾起身拿了散瘀膏来,一边给她揉一边问:“看清来人的模样了吗?”

怀玉摇头:“四个人都蒙着脸呢,功夫也还都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来找我麻烦,我和灵秀正看衣裳呢。也没惹着谁。”

揉着淤青的手一顿,江玄瑾垂眸:“你是紫阳君夫人。”

就算没惹着谁,也免不得会有人要跟她过不去。

“我以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不会有人胆子那么大呢,结果还真有敢当街行凶的。”怀玉嘟囔。

看着这大块大块的淤青,江玄瑾语气不善:“我让你带上御风你不带。”

“御风武功再高,那也是个男儿家啊,总跟在我身边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怀玉撇嘴,“我该去找个武功高的丫鬟带出门,带灵秀那丫头出去,我还得保护她。”

这倒是真的,一般的高门夫人小姐身边总有个会些功夫的丫鬟,但以白珠玑目前的身份和处境,她的丫鬟会些功夫都不行,得武功卓绝才能护她周全。

练武的女子本就不好找,武功卓绝的更是罕见,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正想着呢,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锁链声。

“水。”青丝端着水盆进来,只吐了一个字,然后放在旁边就将帕子递过来。

江玄瑾看她一眼,伸手想去接,这人竟然皱着眉躲开他的手,固执地把帕子递给白珠玑。

“多谢,但我现在……”努嘴示意自己的手在上药,怀玉可怜兮兮地问,“你能帮我一把吗?”

青丝点头,张口咬住垂在手间的锁链,拿着帕子拧了一把水,帮她擦了擦有些脏污的脸。

这个脾气古怪的长公主婢女,好像从被白珠玑放出来开始就对她很有好感,御风跟了她这么久,除了发现她喜欢与白珠玑亲近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甚至连试图逃跑都不曾。

是把白珠玑当恩人了?江玄瑾沉吟。

青丝这人虽然杀人如麻,但也有一点好处,就是敌我分得很清楚,一旦被她认为是敌人的,比如他,拼了命不要也会来杀。可被她认为是恩人的,比如白珠玑,她就会待她很温柔,甚至收敛一身杀气。做些丫鬟才做的事。

“你在看什么?”床上这人好奇地问了他一句。

江玄瑾回神,把目光从青丝身上收回来,放下药膏道:“你歇会儿,我同青丝说两句话。”

“同青丝说话?”她一脸紧张地道,“你别又把她关回去了啊,她已经没想杀你了!”

这一副着急忙慌为人开脱的模样,看得他有些好笑:“谁说要关她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嘀咕。

江玄瑾摇头,一把将她按在床上,然后起身放下隔断处的帘子,把青丝带到了外室。

“给她解开锁链。”他道。

旁边的御风吓了一跳,迟疑地问:“在这里解开?”

“嗯。”找了椅子坐下,江玄瑾按了按自己手臂上的伤,抬眼看着面前这人。

青丝满眼冷漠,任由御风开她手上的锁,一双眼里虽无杀气,却也不是很友善。

“你想干什么?”她问。

江玄瑾道:“想让你做事。”

让她做事?青丝皱眉,很是戒备地看着他。

“墨居不养闲人,你伤既然好了,就跟着夫人吧。”江玄瑾道,“以你的功夫,护她周全定然不难。”

青丝一愣,眼眸微微亮了亮,连忙垂眸掩盖,压着欢喜问:“你不怕我还想法子杀你?”

“你若有那个本事,也可以试试。”江玄瑾撑着眉骨看着她,“只是下一回再落在本君手里,本君便把你送去廷尉府大牢。丹阳的旧案,本君也不再插手。”

威胁她?青丝很意外,之前紫阳君想套她话的时候都没用过这种手段,如今倒是好,只是为了让她跟在君夫人身边,竟就这么开口了。

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青丝忍不住想,要是君上知道他的夫人其实本就是她的主子,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见她走神,江玄瑾微微皱眉:“应还是不应?”

“应。”青丝点头。

神色一松,江玄瑾起身道:“那便出去找人拿江府丫鬟的衣裳,即日起,便跟了夫人。”

说罢,转头就掀开隔断处的帘子,低头朝那伸着耳朵偷听的人道:“你往后出府,都带上她。”

偷听被抓包,怀玉正觉得尴尬呢,一听这话,眼眸登时一亮。

“你这是担心我呀?”笑嘻嘻地伸手抱住他,怀玉仰头朝他直眨眼,“竟要把青丝给我,她不是个很重要的证人吗?”

任由她抱着,江玄瑾别开头道:“物尽其用。”

怀玉乐了,这回是打心底地乐,准备这一出大戏的时候她就在赌,赌江玄瑾有多在意她,结果她赢了!青丝终于能跟在她身边了!

一个高兴,她跳起来就吧唧一口亲在他下巴上,亮晶晶的口水扯出了丝。

江玄瑾万分嫌弃地看着她,扯过她的衣袖就擦。

“哎,你不是爱干净么?还往衣裳上擦?”怀玉瞪眼。

面前这人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把她的衣袖放回来,抬眼道:“爱干净是爱自己干净,这是你的衣裳。”

言下之意,你脏,我干净就行。

李怀玉哭笑不得,伸手就捶了他肩膀一下。

这一下力道不大,闹着玩的,然而面前这人竟像是挨了一记金刚拳似的,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了手臂。

“啊,我忘记你还有伤了!”怀玉一惊,连忙将他扶到床边,紧张地问,“还好吗?”

江玄瑾轻轻吸着凉气,闷声道:“方才策马,伤口又扯着了,你下手又没个轻重……”

“我错了我错了!”怀玉连忙道歉,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道,“真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去叫大夫!”

说完,提着裙子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御风在旁边看着,就见床上那一脸痛苦的人,在夫人一个转身之后就勾唇笑了出来,弯着的腰打直,皱着的眉头也松开,若无其事地就靠在床上继续翻公文。

这是碰瓷啊!

御风唏嘘,自家主子好像是真的被带坏了。

不过,玩闹归玩闹,紫阳君记仇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夫人在街上遇险,要不是她身手好,加上对方见围观人多先撤,会是什么后果还真不清楚。

京都之地,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地出这种事,江玄瑾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北魏负责京都巡卫的是虎贲中郎将易泱,江玄瑾问罪,自然头一个问到他。

“是卑职之失。”易泱擦着冷汗道,“卑职当时在城西一带,并未察觉到崇德街的动静。”

京都这么大,他一个人,就算有护城军在,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都照顾到吧?单凭这个问罪,那就是苛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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