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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呜咽不成声,白皑伸手将她按在自己肩上,低声道:“别难过了。”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辛苦啊。”李怀玉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像是要把白珠玑这一辈子的泪水都哭干似的。

白皑看着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君上有令,押回牢房。”旁边的衙差上来,将两人分开,一左一右地往外拖。

怀玉起身,跟着踉跄两步,身子一软,差点摔下去。

“殿下!”白皑低喝。

朝他摆摆手,李怀玉勉强站直了身子。跟着衙差往外走。

她和江玄瑾,果然是一段孽缘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好结局,她竟然还痴心妄想花好月圆。

梦该醒了,哭够这一场,她也该变回原来的丹阳了。

“殿下。”

回到牢房里,旁边的徐仙一看她那红肿的眼,就问:“见过君上了?”

将地上那凌乱的稻草捡起来,都堆在栅栏边,怀玉坐下,捂着小腹道:“见过了。”

徐仙道:“不知君上是何意,竟接手了咱们这桩谋逆案,皇帝竟也应允。”

在今日见面之前,怀玉听见这个消息,可能会抱有希望,觉得他是来护着她的,像无数次侧身挡在她前头的那样。

然而现在,她垂眸:“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吧。”

他定是不会让她好过了,至于怀麟……

李怀玉想了想,道:“徐将军,若是以后有逃命的机会,还请你们务必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千万莫再做傻事。”

徐仙听得怔愣:“逃命的机会?”

眼下除非陆景行找人来劫狱,不然如何还有机会逃?

怀玉摇头,没多解释,休息了一会儿,等肚子没那么难受了,便找来狱卒道:“替我传个话,御史白德重之女、紫阳江玄瑾之妻,有要事求见陛下。”

死牢里的人求见皇帝,这是常见的事情,但听着她这前缀,狱卒犹豫片刻,还是出去向牢头禀告,牢头越过紫阳君。直接传去了柳云烈那里。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李怀玉被戴上了手铐脚链,押到了宫内。

大门和窗户都紧闭的飞云宫,里头光线幽暗,李怀麟坐在合欢榻上,安静地看着她跨门进来。

“不是认出我了吗?”怀玉轻笑,“看见自己皇姐,怎么是这副表情?”

神色紧绷,李怀麟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戒备。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才低声开口:“皇姐。”

听着这熟悉的两个字,怀玉再想装作若无其事,手也还是忍不住发抖。

“皇姐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她问。

李怀麟看着她手上的锁链,沉默良久才开口:“您当真不知道?”

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李怀玉勾唇,眼里的光脆弱得很:“你告诉我吧。”

光从雕花的大窗透进来,照出了空气里的灰尘。一颗颗地飞舞着,瞧着就让人窒息。她说完这话之后,四周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控制不住颤抖的锁链,不断地发出轻响。

……

江玄瑾回了墨居,毫不意外的感觉到了杀气。

冷眼往旁边一瞥,他站定身子,等着青丝出手。

然而,这人慢慢朝他走过来,一身杀气浓郁,却一招也没出,只道:“君上想知道平陵君是怎么死的吗?”

江玄瑾垂眸:“你知道?”

“自然。”青丝道,“我用两个秘密,换你送我进宫见皇帝一面,如何?”

江玄瑾冷漠地看着她:“你连陛下也敢刺?”

“他该死!”青丝眯眼,“全天下最该死的人不是平陵君,是他!”

“放肆!”江玄瑾低喝,“辱骂帝王是死罪!”

“辱骂帝王是死罪……”青丝眼含讥讽。“那敢问君上,若有人冒坐帝王之位,残害皇室中人,又该是什么罪?”

身子一顿,江玄瑾怔然。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大步便往洗砚池走。

青丝抬脚跟上,进了书斋就关了门。

“冒坐帝王之位是何意?”

屏息听了四周的动静,确认除了乘虚之外再无旁人,青丝才开口道:“李怀麟并非孝帝亲生。”

平地一声惊雷,江玄瑾听得瞳孔微缩。

青丝看着他,一张脸上冷淡没有表情:“这是殿下在死之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

“……”

“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反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青丝道,“在世人眼里,她有三桩大罪,一是杀了平陵君,二是凌迟了张内侍,三是在江西瘟疫之时,置七县百姓于不顾,封锁城池,让城里的人自生自灭。”

“可要是这三桩事,她都没错,您是不是也该对她改观些?”

江玄瑾慢慢地在书案后坐下:“你说。”

“江西瘟疫之事,君上审过厉奉行,也该知道来龙去脉,是他们贪污赈灾银在先,导致旱灾不解,瘟疫随之而来。”

“封锁城池的主意是御医出的,长公主权衡之下决定照做,虽做法残忍,但何错之有?那般来势汹汹的瘟疫,最后不是止于七县,再也没往周边蔓延?”

一向少话的青丝,眼下为怀玉辩驳,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再说平陵君和张内侍,君上,你知道他们曾对公主做过什么吗?”

孝帝初初驾崩的时候,李怀玉只有十二岁,只会坐在飞云宫无措地大哭。

平陵君李善是孝帝的五皇弟,按年岁来说,皇位禅让给他更为合适,但孝帝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李善,让他辅政。

于是,李善就理所应当地从平陵搬到了宫里来住。

李怀玉对李善天生就没有好感,尽管以前都没怎么见过这位五皇叔,但她一见他就避得远远的,眼里满是戒备。

刚开始青丝还觉得奇怪,以为是殿下怕生,但后来她发现了,这位平陵君行为极其下作,只要一靠近殿下,就会装作一副长辈疼爱晚辈的模样将她抱在怀里,手分外不规矩。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青丝总会将殿下护在身后,再也不让平陵君靠近。

然而那天,张内侍来传话,说发现了先皇留下的一些遗物,问长公主要不要去看。

张内侍是服侍先皇多年的人,怀玉对他很是信任,尽管当时青丝不在,她还是跟他走了。

结果,张内侍带她去的是平陵君的寝宫。

青丝发现去救的时候,寝宫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她的殿下蹲在角落里,满嘴都是血,身上衣裳凌乱,眼神分外狠戾。而另一头的平陵君,手上被咬出了一个大血口子,正破口大骂。

“你母后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你跟我装什么蒜?!”李善恼羞成怒地吼,“要是没有我,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当什么长公主?”

青丝听着,气得浑身发抖,大步走到殿下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十二岁的李怀玉稚嫩而瘦弱,只有她肩膀那么高,经常会哭鼻子。

然而那一天,青丝愣是没从她眼里看见一滴泪水。

她站直身子,将宫装上散开的几个系带重新系好,再掏了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嘴里的血擦干净。

“殿下……”青丝担忧地唤他,又气不过,想上去打那平陵君一顿。

怀玉伸手,小小的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别急。”她看着远处那人,声音平静地道,“他早晚会死在我手里的。”

就是那一天开始,李怀玉变了。她很少再哭,也从不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开始学着掌权、与群臣交涉、把属于她皇弟的权力,一点点地从李善那里拿回来。

这一场漫长的争斗持续了四年,丹阳受过李怀麟想象不到的委屈,做过不少差点丢了命的事情,要不是后来得了徐仙等人的支持,她是要撑不下去的。

好在四年之后,李善的权力完全被架空,迁居了宫外的平陵府。李怀玉笑嘻嘻地算着日子,掐着她母后祭日的这天,带着噬心散去找了他。

“怀玉,你是我侄女啊!”李善被她吓得满屋乱蹿,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连连摇头,“你怎么可能要害皇叔呢?我是你五皇叔啊!”

“见过五皇叔。”怀玉依旧笑眯眯的,打开手里的药瓶子,让人把他按在了软榻上。

“皇叔别怕呀,这东西可珍贵了,里头用了上好的鸠毒和砒霜,并上新鲜的蛇毒,喝着应该不错。”

李善惊恐地看着她,又急又怕地骂:“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恶毒?”怀玉嘀咕,“光说几种毒药你就说我恶毒,那要是知道这噬心散吃下去会让你五脏六腑尽烂,疼上几个时辰再七窍流血而死,你又该用什么话骂我?”

李善吓懵了,怔愣地看着她。

怀玉拿手帕垫了垫,捏开他的嘴,将药尽数灌了下去。

“你……咳咳……”李善使劲挣扎,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药从嘴里滑进了喉咙。

“我说过你早晚会死我手里的。”食指一挑,手里空了的小瓶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怀玉站起身,笑着朝他道,“您放心吧,没有您,我照样能当好我的长公主。”

……

飞云宫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李怀麟抬头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人,轻声问她:“皇姐不是看过密室里的东西了吗?那东西,我十岁的时候也看过。”

孝帝写的《还位诏》。

李怀麟不是孝帝亲生,是先皇后与平陵君所产孽种。孝帝对先皇后情意太深,知道她背叛过自己,却还是将怀麟当亲生的儿子养大。

只是,“当”亲生,终究不是真正的亲生。

孝帝心里不是没有膈应的,他让怀麟穿上龙袍,只是为了防止平陵君篡位。他留下《还位诏》,要怀麟在丹阳的第一个孩子满十五岁的时候,把皇位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