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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这么慌张?”惊了一跳,老爷子抬头一看。就见他那一向没个正经又骚包的二儿子,眼下浑身湿透,头发都贴在了衣裳上,流下一串串的水迹。大步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儿子有事求父亲相帮!”

看他这模样,老爷子倒是觉得稀奇:“怎么?又看上了哪家的美人,要下聘礼?”

江深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淌落地面:“没看上谁家美人,只是想求一顿家法。”

啥?堂前众人都是一惊,江崇走过去就探了探他的额头:“二弟,你没事吧?”

认真地摇头,江深道:“请父亲成全!”

……

徐初酿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拿着伞的李怀玉。

“就知道没人来接你。”怀玉把伞撑在她头顶,单手扶着她下车,撇嘴道。“我方才可是瞧见了,二公子那两位侍妾分明可以用一把伞,留一把给你,可她们偏偏要分开走,两把伞都用去了。”

无所谓地摆手,徐初酿拉着她道:“习惯了。”

“你就是性子太温和。”怀玉撇嘴,恶狠狠地道,“搁我这儿,看我不打断她们的手!”

被她这佯装凶恶的模样逗笑了,徐初酿随她一起进院子,低声问:“我爹到丹阳了吗?”

徐仙他们走得早,又没有海捕文书,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一线城附近。怀玉点头:“你放心,他们安全得很。”

“那……”犹豫片刻。她鼓足勇气问,“我能跟你们一块儿走吗?”

“能啊。”怀玉大大咧咧地就应下,应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猛地侧头看她,“你说什么?”

徐初酿认真地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走,去找我爹。”

“那……江深这边你怎么交代?”

看向前头大堂的门,徐初酿微笑:“我现在就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初见这姑娘,她是怯懦的、不安的,连生气都小心翼翼。可现在瞧着,她的顾虑好像都已经没了,眼神坚定,身子也站得笔直。

怀玉已经能猜到她要做什么,眼眸微亮。

徐初酿朝她一笑,提起裙摆,跨进了大堂。

江老太爷捏着龙头杖坐在主位上,表情很是微妙,江深依旧跪在下头,满身狼狈。

“给老太爷请安。”徐初酿没多打量,上前便行礼。

“天气凉了。”老太爷看着她道,“你是个怕冷的,就先去暖阁里歇着吧。”

“多谢老太爷。”徐初酿颔首,却没起身,“儿媳还有话想说。”

她已经想好了,就“无子”这一条,便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江深之前就十分喜欢齐家小姐,休了她把人迎回来,一来能缓解君上与京都那边紧张的关系,二来也能成全他。

京都第一美人,在他诗文里写了不下二十回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老太爷就道:“你且慢,这儿还有账没清算呢。”

转头看向江深,他沉怒:“我江家子弟,一向讲究忠孝仁义,你倒是好,偏宠侧室,置正房于危险之中!江徐氏大度,不与你计较,我这个当父亲的却没道理纵容你!”

什么?徐初酿有点茫然,侧头看过去,江深垂眸跪着,竟也没反驳:“儿子认罚。”

江崇双手捧了家法就送了上来,老太爷摆手:“我力气不够,你来。”

“是。”江崇应下,举起那木板站在江深身后,一副要使大力气打死他的模样。

“且慢。”徐初酿开了口。

江深听着就微微勾唇,又飞快将这点得意给压下去,朝旁边的江玄瑾看了一眼。

方才还说他这招没用,看看,人家到底还是心疼他的不是?

江玄瑾还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继续坐着喝茶。

老太爷和蔼地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徐初酿道:“关于客栈遇贼之事,是我自己离开的房间,与二公子没什么关系,不至于用家法。”

听听,跟他说得那么硬,在其他人前头,却还是护着他的嘛!江深伸手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上头的老太爷也松了口气。

方才看深儿那么慌张地来让他们帮忙,还以为江徐氏是真与他恩断义绝了,眼下看来,倒还没那么糟糕。

正想着呢,就听她接着道:“再者说,我过门三年而无子,也不曾为家里立过什么功,二公子偏爱侧室也无可厚非。”

笑意一僵,江深缓缓侧头看她。

徐初酿跪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谦卑:“这么多年承蒙二公子照顾,已经是初酿的福气,二公子才名倾国,是初酿配不上他,忝居正室之位已久,不敢再蒙福荫,还请老太爷赐休书一封。还二公子自由。”

一字一句,坚定得像是反复说过千百遍了一般,没有停顿,也没有错字。

老太爷傻了眼,江家众人也哗然,江深跪在她旁边,将一切嘈杂都隔开,盯着她问:“你当真舍得?”

徐初酿回视他,嘴角轻轻颤了颤,慢慢地却勾起一个恬静的笑:“从来没有得到过,又有什么不舍呢?”

在江深的心里,她只是个爱慕他的小姑娘,心情好就逗弄两下,逗得她满脸通红心跳不已,再大笑离开。他对她从未上过心,就连现在,也只不过是不习惯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眉头紧皱。

但凡他有半点真心,她都不会这样决绝。

江深风流满京都,有无数红颜知己,还曾写过“斗酒三盏和香来,醉把清月入怀。”这样的风流恣意之词,他身边不缺女人,也从不曾真的为谁伤神。

会问他要休书的,她是第一个。若爱意不够让他铭记,那恨意也可以。

收回目光,徐初酿看向上头的老太爷,重重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老太爷神色凝重,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我江家儿郎,一旦娶了正室,就不会轻易休弃。”

徐初酿眸色微动,缓缓扭头看向旁边喝茶的紫阳君。

“他是被休弃的。”江深低低地补了一句。

江玄瑾:“……”

他好端端坐在这儿喝个茶,招谁惹谁了?

放下被子,江玄瑾起身道:“贤惠如二嫂,都被二哥逼得想拿休书,可见平日里二哥做事有多过分。玉不琢不成器,还请大哥家法伺候。”

江崇为难地看了老太爷一眼,后者想了想,重重点头。

于是那手掌宽的木板,“嘭”地一声就打上了江二公子的背。

“嘶——”江深伸手撑地,回头恼怒地朝江崇道,“这么重?”

江崇道:“玉不琢,不成器。”

呸!江三这是伺机报复呢!他们还真听!江深气得咬牙,可转眸一看,徐初酿的神色好像有些松动,他想了想,还是忍了,打就打吧,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他挨这一顿再跟她好生说,说不定机会还大些。

一向会哄女人的江二公子,没想到竟也要落得这个用苦肉计的下场。

江玄瑾好整以暇地看着,余光瞥见溜进门来缩在旁边看热闹的李怀玉。

她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看江深挨打看得这叫一个津津有味,江崇打得重了,她还暗暗鼓掌。

二哥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去,挡住她的视线,江玄瑾道:“已达阴平,有些事要与殿下商议。”

遗憾地收回目光,怀玉朝他勾手,与他一同离开。

白璇玑也站在一边,看他两人又凑做了一处,不由地上前朝老太爷道:“儿媳也想请您做个主。”

老太爷是不知道白璇玑的事情的,江家几兄弟为了少给他添烦忧,一直将这事瞒着。但谁也没想到,这礼没行房也没圆的白二小姐,竟然敢直接在老太爷面前自称“儿媳”。

江老太爷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恍然:“是焱儿那未过门的媳妇吧?怎的叫儿媳?应该是孙媳妇了。”

白璇玑摇头:“儿媳是御封的君夫人,是三公子的正室。”

老太爷愕然:“那珠玑呢?”

“您不知道吗?”白璇玑道,“她早与君上没关系了,先前还因造反入了大牢,声名狼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江崇停了手呵斥一声。

然而,老太爷已经将话听进去了,脸色微沉。看着江崇问:“当真?”

江崇不敢撒谎,也不敢认,一时慌张。

胸口起伏得厉害,老太爷狠狠将龙头杖往地上一杵:“说实话!”

“父亲息怒!”江崇放了家法走回他身边,瞪了白璇玑一眼,而后道,“没有这位白二小姐说的这么严重。”

又唤她白二小姐?白璇玑有些恼,捏着手垂眸道:“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将军还不承认璇玑的身份?”

江崇没理她,兀自安抚着老太爷:“具体如何,等会儿让玄瑾来解释。”

老太爷很不能接受:“之前……他们不是还来跟我请安了?江白氏怎么可能入狱?”

白璇玑插嘴道:“您以为君上为什么要离开京都?还不是被那白珠玑拖累,为了救她,君上不惜让江府上下一起颠沛流离!”

江崇是真的怒了,但他不太会骂人,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白璇玑。后者视若无睹,一句接一句地道:“君上是出了名的忠孝仁义,可被人一迷惑,四个字都丢了个干净。您与其在此罚二公子,不如去将那狐媚子赶走,好让君上恢复以往清明。”

徐初酿听不下去了,抬眼道:“狐媚者,善人后以谗言。”

白珠玑是不是狐媚子大家都不知道,但眼前这个搬弄是非谗言惑人的,显然不是个好东西。

白璇玑也不气,看着她就笑:“二夫人书读得不少呀,可惜眼神不太好,跟坏人凑得近了,也没学着什么好作为。真以为讨了休书就能过好日子了?女子一旦没了夫家,谁供你吃穿?谁给你遮雨的瓦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