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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时间李崇一直在和宋离捋着思路,宋离间或给他提些建议:

“冶铁事关兵械锻造不可大意,如今的铁矿归在工部下辖,但若要锻造兵器却又受兵部辖制,横跨两部,多有不便,若还要扩大规模,倒不如成立独立的冶铁司,越过工部和兵部,直属朝廷。”

李崇眼睛微亮,很是赞同:

“我也正有此意,这冶铁司总管天下铁矿,从开采到冶炼一切都要照章行事,下属又可将兵械的部分单独分出来,接受兵部监督。”

工业化的进程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来了,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其实也造成了很多资源的非消耗性浪费,对于这个其实李崇的心里也在打鼓,毕竟这皇帝他也是第一次做,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他不能冒进,铁矿资源作为重要的发展资源必须要牢牢握在手中,只要勒住了铁矿,那么工业化的进程他就还能控制住。

看着李崇兴致勃勃,宋离思虑片刻却还是要提醒他一句:

“此事我们说来容易,但涉及两部,成立冶铁司不是个小事儿,此事需要经过廷议,冶铁司司正的定级,需受哪司衙门督查,都要议的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内阁和六部的意见必要统一,否则推行怕是不易。

其次便是这第一任的冶铁司司正人选极为重要,铁务和盐务一样,日后不知多少人要盯上,冶铁司可预见的少不得和军中还有朝廷各部打交道,此人需得信得过不说,身份也不能低,且得好好寻一寻。”

李崇也冷静下来不少,身子向后一靠摔在椅背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纸上画一个蒸汽机容易,但是做出来不知要花多少时候,这说要成立冶铁司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但若放在朝中不知道又要打多久的口水官司。

说到底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掣肘的地方多着呢,想要真的开启工业化之路恐怕还需要很多年的时间,而且一提到用人他就发愁:

“哎,上朝的时候乌泱泱的一堆人,真到了用的时候竟然想不出一个来。”

朝堂上能够绝对信任的人还是太少了,少有的那几个那也是在原来的位置上根本动不得,比如阎毅谦父子,岩月礼,陈文景那几个朝中老臣,宋离拍了拍他:

“这不是殿试在即吗?这一次你倒是可以选几个能堪大任的慢慢培养,这样的人用着也干净,要不了几年想来也能独挡一方。”

这是李崇亲政后亲自主持的殿试,这一批进士才是李崇真正的门生,培养得益,日后免不得是股肱之臣,说到这一次的殿试,李崇倒是托着下巴撑在扶手上笑着看身边的人:

“我就盼着这一次殿试能多几个你弟弟那样的人。”

宋离笑了:

“这么看重他?”

“嗯,他那一套说辞虽然放在朝堂上分外的得罪人,但是说的也都在点子上,日后少不得是要用到的,这皇帝说起来高高在上,其实也是没有那么自在。”

宋离见瞧着他刚才的兴头都降了下来,人好似发了愁的大狗一样,不由得心中都软了,安慰出声:

“慢慢来,不急,如今总是有个方向的。”

李崇对着他笑了一下:

“我知道,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我们一步一步走。”

李崇重新燃起了斗志,坐了起来:

“现在除了这些便要想办法让民间富起来,只有百姓的手中有了银子,税收才能上来。”

国库空虚是个大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不能通过加征赋税来解决,底层的百姓穷,压榨百姓不是个长久之道,必须让底下的银子流动起来,让更多的人手中赚到银子,朝廷才能居中征税。

宋离明了李崇心里在想什么,点了出来:

“你是想在民间发展商贾?”

李崇知道这个想法其实有悖于这个时代的传统思想,但是这一步终究是要迈出去的,他看向了身边的人:

“没错,就和年前的赛龙舟一样,富人有银子,穷人需要赚银子,那么我们就还可以仿照此道,创造需求,创造岗位。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七月七放河灯,那么做河灯的人便有了出路,女子需要胭脂水粉,那么做胭脂水粉的人便有了出路,只要人有需求,那么就有生财之道。”

宋离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年前那场赛龙舟在京中办了数日,富人舒坦地花了银子,穷人也多了谋生之道,普通的民众也凑了个热闹,倒是个办法,只是他还是有个顾虑:

“商贾生财确实是快些,但是此道也需有度,若是人都去做了生意,哪还有人愿意种地?”

宋离的话倒是也提醒了李崇,这里不是那个不需要为粮食发愁的年代,自古以来之所以农仅在士之下,就是因为农关系到这一个国家的人能不能吃饱肚子,他抿唇低头想了想:

“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大部分的农户都是依靠土地吃饭,因为他们只有种地,打了米上来才能果腹,种地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存之道,而朝廷也需要这些人安安分分地种地,只有他们安分种地,朝廷才能收上赋税,才能有存粮给军队。

追根究底其实是因为单位土地的粮食产量太低,只有那些农民不停地种才能保障大梁人人有饭吃,所以也得想想办法让土地粮食的产量上来一些。”

两个人顺着这个思路聊着,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都过去了,宋离一直坐着陪他说话,午后的觉也没有歇,脸上难掩倦色,李崇看着天色都有些暗了下来,这才站起身:

“好了,不说了,这些也得慢慢来,这一下午你都没歇着,扶你进去躺会儿吧。”

说着他便扶了身边的人起来,宋离起身时有些晕眩,手撑住桌子闭了眼睛:

“头晕?”

宋离缓过来之后摆了摆手:

“没事儿,这几日都好多了,不躺了,快晚膳了,用了晚膳,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李崇自然是无有不应。

到了四月这天色比冬日倒是长了不少,晚膳后的温度也并不低,李崇便也没有只陪人在院子里,而是到了御花园的湖边走了走,此刻天际边笼着大片晚霞,映着白日里碧色的湖水都溢满了霞光。

李崇陪着他坐到了湖边小亭中,他不由得看向湖水眯上了眼睛,微风吹过格外惬意,忍不住舒展了手臂:

“嗯,这晚上出来走走是舒服。”

张冲上前给这二位上了茶,天暖了宋离也是喜欢出来走走的,有李崇相陪他自然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满意:

“在宫内是不是觉得闷得慌啊?”

听了他这话李崇立刻看了过去,一双清亮的眸光中都被晚霞映的暖了几分:

“怎么?想带朕出宫啊?”

宋离一手执起薄胎茶盏微微抿唇笑出声:

“哪用臣带陛下出宫?下月初便是春猎了,陛下骑术也该练练了。”

李崇忽然睁大了眼睛,杯子一下被撂在了桌子上,挥了挥手就让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他立刻趴在了桌子上,乌黑的眼珠定定瞧着眼前的人:

“怎么没提前和我说啊?这,这我之前的骑术如何?”

宋离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原来的李崇骑术如何:

“尚可吧,从前陛下嫌骑马磨的腿根疼,并不十分喜欢骑马,也只春猎的第一天会下场,只是...”

李崇听他犹豫立刻搬了椅子凑到了他身边,爪子当下就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只是什么啊?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宋离瞧着他的模样很像福宝着急去吃食的模样,眼角的纹路都柔和下来:

“只是春闱第一日你难免要射箭,不过好在陛下从前也不善此道,这几日不若让魏礼到宫内的校场教教你?”

“肯定要教教我啊,就午后吧,午膳后还暖和,我去练骑射,你也能去陪我。”

虽然现在日日和宋离住在一起,但要真的细算起来,他们其实见面的时间好像都还没有从前宋离在朝中的时候多,晨起他早朝起来这人还睡着,中午也只有午膳的时候能见到,下午他还要去议折子,也就晚上能说说话。

他恨不得多些和宋离在一起的时间,宋离自然什么都应他。

后日这天是殿试的日子,按着往年的规制,这一日黎明时分天将亮时二百多名贡士便由礼部的官员领进宫,于建极殿殿试,这一日适逢休朝日,黎明时李崇也未曾起身,陪着宋离在榻上。

宋离今日哪睡的着,早早便醒来了,只是晨起头晕的厉害,李崇不准他起身,只扶着人在迎枕上靠一靠。

外面的天色有些不太好,阴沉着,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建极殿那边的钟声便传了过来。

“这是开始了?”

天色不好,宋离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会儿总是觉得胸口憋闷,他提了一口气才开口:

“是,贡士入殿,由主考官点名,待点名结束才能鸣钟散卷,此刻你那策问的试题便已经发下去了,殿试一日,日暮交卷。”

李崇听他声音有些虚喘,立刻抬手抚上他的心口:

“是不是有些胸闷?”

宋离确实有些胸口不适,呼吸有些不畅,眼前这会儿也是阵阵发黑,他直觉要遭,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眼前便渐渐黑了下来,李崇瞧着他闭眼忍耐就知不好,宋离怕他担心,还是摸索到了他的手握住:

“你别怕,我有些瞧不清楚,缓缓就好,可能是要下雨了,有些闷,没事儿的,雨下下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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