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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仵作状若癫狂,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只要他们死了,他的家人就会活过来,这多半是精神有什么问题。

阎云舟低头看了看认真包扎伤口的人,忽然开口,眼中有些温润之色:

“你怕我听了那话难过吗?”

宁咎抬头,对上了阎云舟那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就算几乎是日日相见,他也是也能感受得到阎云舟的状况比在王府的时候差了不少。

咳嗽压不住,这几日吃的也不多,虽然他嘴上从不说身上哪不舒服,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开始不安,他怕大蒜素根本不能完全抑制他肺部炎症的问题,怕他真的救不了他。

“这么多年你镇守北境,没有你这边关未必有这么多年的安稳,我听了都生气,你听了不难受?”

若是换做别人说了也就说了,但是阎云舟为北境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连健康都搭上了,因为敌军的一次偷袭,就被人咬着牙恨不得他死,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阎云舟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方才那人其实最想要你的命,你想想,如今谁最希望你死?”

宁咎骤然抬头,确实,刚才的那些弓弩是冲着他们过来的,但是那仵作持刀想要杀的人却是他:

“你是说,那仵作是受了宫里人的教唆?”

阎云舟冷哼了一声:

“这主意多半是魏家那个老不死的出的,他惯是喜欢玩这种借刀杀人的戏码,人已经抓了,暗玄必然能从他的嘴里审出些什么。”

宁咎仔细包扎好了伤口:

“好了,包好了,你伤在虎口,这几天手不要碰水,尽量别扯到伤口。”

阎云舟收回了手点了点头,到了营中,暗玄便亲自提着刚才的那个仵作去了营房,洛月离急忙迎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遇刺了?伤哪了?”

他盯着阎云舟上上下下的看,阎云舟晃了晃手臂:

“伤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宫里的人坐不住了。”

直到天快黑了的时候暗玄才回来回话:

“王爷,那个仵作的父母,妻子,两儿一女都死在了百花村,他是因为当天去给别的村子的人出殡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回来之后看见妻儿父母的死状人就有些不正常了。

前几日有一个听着描述是京城口音过来的人说,是王爷命北境将领驻守原地,还为他的妻儿算了八字,说只要宁公子死了,他的妻儿就能借魂重生。”

宁咎听完简直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人不是精神有问题,他是智商有问题,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也会相信?”

阎云舟喝了一口药茶: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总是喜欢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和他说这些话的人多半是宫中派出来的,看来这北境是渗进来了不干净的人,查营房。”

暗玄立刻点头:

“王爷,那名仵作如何处理?”

“他也是个可怜人,但他若是继续留在北境也不妥了,问清楚弓弩盒子的问题,然后着人将他送出关。”

“是。”

暗玄走后宁咎便听着床上的人一声一声地咳嗽,他定声开口:

“你和我说实话,胸口的憋闷和胀痛是不是加重了?”

阎云舟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一下却点到了宁咎的心上,宁咎的神色有些怆然地怔愣,随即闭了一下眼睛嘴角有一丝苦笑。

是了,是他将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哪怕只是做出已经被现代临床淘汰的大蒜素也是可以‘包治百病的’。

却忘了,就算是在这个抗生素并没有乱用的时代,阎云舟的状况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大蒜素能解决的了的。

阎云舟看见宁咎这个样子心中说不出有些发酸,他知道宁咎是真的想治好自己,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自从到了北境他就感受到了症状的加重。

但是每每看见宁咎那充满斗志的双眼,他都不忍说,他怕那双眼睛失去神采,更不愿意看见宁咎失望,空气安静了片刻,阎云舟故作轻松地开口:

“好了,兴许是北境的天气不好,有些反复,过段时间适应了就没事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阎云舟这样反过来安慰他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烦躁,话语没有经过大脑就那样冲口而出:

“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吗?为什么症状加重不与我说,要死的人是你,你安慰我做什么?”

这句话吼出口的时候宁咎都愣了一下,他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他骤然站起了身,平复了一下呼吸,没有再看阎云舟的表情,低着头开口道歉:

“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

话说出口之后,他的手臂就被人拉了一下,侧头便对上了那双沉静乌黑的双眸,阎云舟的目光有些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了的孩子,带着温和的宽纵,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悲哀:

“煜安,生死有命,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至少这段日子我过的比从前舒服多了,若是,若是最后还是免不了最后的结局,也不是你的错,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好不好?来,坐下。”

他轻轻拉着宁咎的手臂拽了一下,宁咎便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坐在了榻边,阎云舟轻声开口:

“你有想过以后吗?北境这一场仗到天暖应该就差不多了,幽州是景郡王待了多年的地方,后面虽然免不了战乱,但是幽州还是安全的,我在那里有宅子,有铺面,还有些田产,你若是担心别处不安全,就去幽州吧,景郡王,洛月离都会看顾你。”

阎云舟的声音轻缓慢柔,但是听在宁咎的耳朵里却无端的觉得刺耳,甚至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王爷,你不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吗?”

榻上的人仿佛听不出他这话的阴阳怪气: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即便抛却我的身体不谈,这里是战场,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提前安排好我也安心。”

宁咎一把甩开了阎云舟握着他的手腕,神色冷厉下来,嘴像是机关枪一样将阎云舟劈头盖脸突突了一遍:

“王爷还是留着心思多担心战场上的事儿吧,我再说一遍,身体有任何不舒服,症状加重的情况及时和我说,你是病人,就做好病人该做的事情,怎么治,能不能治是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更不用急着交代后事,你这么心急还不如想想你墓地选在何处,墓志铭写些什么来的好,少操些没有用的闲心。”

说完宁咎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就撞上了端着药进来的暗玄:

“宁公子,这药温好了…”

还不等他说完宁咎就气鼓鼓地摆手:

“和我说什么说,温好了就给里面那位喝。”

话落他推门就出去了,徒留原地吃了瓜烙的暗玄神色莫名,刚才在门外他就隐约听到里面那两人争吵,不过他有分寸没有细听就去端药了,他看向了里面的自家王爷,小心地问了一句:

“王爷?您和宁公子吵架了?”

阎云舟靠在床头,手揉着眉心,幽幽开口:

“没吵架,是我单方面听训。”

暗玄…不由得心里对宁公子的敬佩更上一层楼,忽然想起了今天白天洛大人的话,他们王爷和宁主任这是有情况。

他暗中赞同,他记得从前世子就是单方面听世子妃训,所以现在他们王爷这是和宁公子好上了?

宁咎从门口冲出去,北境刺骨的寒风一瞬间就将他给浇了个透心凉,他连披风都没拿,屋内阎云舟接过了药碗,抬头:

“你去给宁公子把披风送过去,他这会儿心情不好,若是说了什么你就听着。”

暗玄点头,不由得心里还想,他们王爷都是挨训的份儿他敢不听着吗?

他追去给宁咎送了披风,果然,宁公子连个眼角都没给他,宁咎转身找了一个厢房,直接开口:

“给我找些纸笔来。”

他就不信了,能做出的抗生素难道就只有大蒜素?暗玄引着他去了书房,亲自给他磨墨。

青霉素,四环素,磺胺,一个个的扭曲巴巴的名字跃然纸上,暗玄看不懂,但是谁能告诉他,宁公子这字是怎么做到长成这个样子的?他们王爷知道吗?不过心里再震惊也不敢说。

宁咎看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心里再三计较之后,画了一个圆圈将磺胺圈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