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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在六月,但是在海拔将近4000米的地方,温度可想而知,宁咎怕路上出现什么状况耽搁了,早七八天便出发了,第四天的晚上他便已经开车到了位于格尔木西南120千米处的青藏公路旁。

他看着远处坐落在荒芜高原上的宫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两边巍峨的大山,让他第一次觉得人类如此的渺小,他将车找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停下,拾阶而上,信仰唯物主义二十多年的人,第一次如此虔诚地参拜。

这天是工作日,以至于一个白天下来,游客寥寥无几,宁咎进去见了这座道观的方丈,方丈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送给他一面铜镜:

“善人想要的答案待到时机到,自会显示在铜镜中。”

宁咎抬手接过了铜镜,有些摸不到头脑,这玄而又玄的说话方式他从前一贯是觉得这是在故弄玄虚,心中还非常不耻过,但是现在人有了执念,有了期盼,便再也不敢造次了。

宁咎拿着那一面铜镜出去,高原上炙热的阳光同天空中撒下,落在铜镜上甚至有几分的晃眼,宁咎举起铜镜,眯着眼睛去瞧,里面就是他自己,除了成像的功能差一点儿,似乎和普通的镜子也没有什么分别。

距离6月19日七星连珠的日子还有两天半不到的时间,宁咎晚上扎了帐篷住在了无极龙凤宫脚下的营地,白天人少,晚上却多了几个驴友过来,但是宁咎丝毫搭话的闲情逸致都没有。

高反让他的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第二天从帐篷里醒来的时候更加严重,心慌,恶心,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接着一身,宁咎就在帐篷里抱着氧气瓶,数着时间,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想到那个熟悉的面容。

若是真的能再见面他一定要好好和那人说道说道,他为了见他受了多少罪。

正德二年的这年冬天,阎云舟病的厉害,杨生几乎是每日都提心吊胆地守在他的身边,两年多了,宁咎留下的药已经不剩什么了,每一次给阎云舟高烧的时候他都是提心吊胆的,现在他都不敢想,若是阿司匹林真的都用完了,下一次要怎么办?

正德三年的春节后,京城的温度开始暖和起来一些,虽然暖的很有限,但是到底不似冬日里那样难熬了,守着阎云舟的御医和杨生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这个漫长的冬天总算是熬过去了。

只是阎云舟的风寒算是好了,但是腿上关节的情况越发严重了起来,膝盖时时肿胀,小腿处更是无论怎么用汤婆子暖着都暖不热的样子。

身边的人跟着提心吊胆,但是那个最是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却仿佛分毫都不在意,没有说过一句疼,只是春节的宫宴之后阎云舟搬离了王府,搬到了每月十五都会到的京郊阎家祖宅边的别院中。

更是每日都会到那空白的墓碑前面坐一坐,他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

“都出去吧,本王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纵使不太放心,暗玄也只能带着人退下,阎云舟靠在用羊绒铺就的躺椅里,消瘦的能看清每一根血管的手还是握着一个木头的小人,五官刻画的栩栩如生,窝在躺椅里的人面上灰败憔悴,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声音低哑无力:

“已经两年十个月零七天了,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啊?杨生这段时间白头发都多了不少,他不说其实我也知道,应该是你留下那些药快用完了。”

半晌那靠坐的人忽然笑了一下,灰呛呛的面上唯有那一双眼眸依稀能瞧出从前的模样,看向那没有写着一个字的墓碑的时候,温润和曦一如从前,他撑着软塌起身,从软塌的边上拿过了一根通体黑色的手杖,脚步有些滞涩地走到了墓碑的前面。

他的手撑在手杖上,缓缓蹲在了身来,最后依着墓碑坐了下来,阎云舟闭上了眼睛,苍白的指尖一点儿一点儿划过冰冷的墓碑,用脸贴下了墓碑上,似乎这样他就能离里面的人再近一些了。

“不过,这样也好,你若是回不来了,便换我去找你,总归我们是在一处的,我已经等了快三年了,也算是很听话了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很轻,声音带着轻缓的笑意,像是爱人之间的喃喃细语。

“煜安,你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回到了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了?那个世界那么美好,你是不想回来了吗?”

这两年的时间阎云舟总是在想,宁咎会去哪?是投胎了,还是回到了他从前和他说的那个他原本的世界中,他总是在想宁咎之前和他描画的那个世界,那个人人都很自由,有车,有飞机的世界,他会不会回去了便不想回来了?

人在病中的时候总是会脆弱一些,就是阎云舟也不例外,他依靠在空白的墓碑上,眼眶微红,半晌他整理好了心情,笑着看向墓碑:

“其实你不想回来了也没关系的,在那边过的好就行。”

阎云舟沉默了一下再一次笑了一下:

“好了,我信你一定是想着我的,你知道吗?你走的那一天京城中一共出生了51个孩子,其中有27个是在你走后出生的,每个孩子我都去瞧过,有一个小姑娘的眼睛和你长得十分像。

只是不过这孩子的命苦,母亲难产没了,父亲续娶的这个是个厉害的,苛待了孩子,我便让人将小丫头接到了庄子上,你说你若是真的投胎了,会不会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啊?”

阎云舟想起了那个眉眼肖似宁咎的孩子,苦中作乐地笑着和墓碑说话,直到太阳都有些西斜了,温度降了下来,暗玄才复又进来,看见阎云舟就坐在墓碑边上吓了一跳:

“王爷,那地上凉。”

他赶忙将人扶了起来,阎云舟再一次看了看那沐浴在夕阳金光中的墓碑,才回到了院子。

6月19号,因为七星连珠的天文奇观,这营地上的人倒是多了起来,宁咎默默将自己的帐篷挪到了最里面不起眼的地方,这样至少若是真的穿了,也不会吓到别人。

七星连珠的奇观在晚上,宁咎的心情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他将所有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都连背带挂地弄到了身上,要是真的他走运身子穿过去了,这些东西他一样都不能落下。

好在天黑了下来之后,因为帐篷一个个地距离都比较远,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这才没有谁发现宁咎这个“显眼包”。

宁咎的手中紧紧捏着方丈给他的那个铜镜,这两天翻过来倒过去,他已经看了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这镜子显示出什么“神迹”来,天越来越黑,隐隐已经能看到了天空中亮着的星星。

“快看,真的是一排。”

宁咎也应声抬头,方才天空中还遮挡的几朵云,此刻都飘散了出去,这可以算是荒原地的地方没有任何的光污染,浩瀚的夜空深邃又静谧。

天空中已经能看见那连成一条线的奇观了,宁咎的手捏紧了镜子,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天忽然刮起了风。

一瞬间就是飞沙走石,猛烈的风一连掀翻了好几个帐篷,连前面那几人刚刚架起来的天文望远镜都被吹倒了,人群中开始传来了各种的叫喊声。

愈演愈烈的风强的甚至可以将整个人都刮走,宁咎没有选择和其他人一样躲在帐篷里,呼呼的风声从他的耳边而过,风声的怒吼似乎在一瞬间屏蔽了他的五官,让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何处,记忆的深处浮现出了阎云舟的脸。

宁咎只觉得飓风在撕扯着他的身体,下一刻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变轻,他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他的是什么,或许他没有回去,而是被这大风给刮走了,但是他不愿意再去想,放任自流。

忍着身上被撕扯的疼痛,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镜子,镜子中的画面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随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京城的官道旁,一群人围了一个圈儿:

“这人是谁啊?怎么倒在这里?”

“这身上是什么东西?怎么穿的奇奇怪怪的?”

“该不会是外族的奸细吧?”

“快,报官,报官。”

京城城门的巡防营瞧着这边有动静过来看了一眼:

“军爷来了,军爷您看,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这里的。”

今日值守的是宋元,他看着那人的头发,衣着不由得皱了一下眉,这穿的什么东西?

“这瞧着不像是我们大梁的装扮啊?”

“带回去审。”

宁咎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是在一个很昏黑的房间中,鼻息间能闻到很明显的发霉的味道,他的意识还有些混乱,头也有些痛,他闭着眼睛缓了片刻之后,昏睡前的记忆一下便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宁咎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黑乎乎的房间,一鼻腔的霉味儿,木质还有些透风的窗户,他,他这是回来了?这是哪里?他迅速看了看身边的东西,身上挂着的一些东西还在,但是背着的那个大包不见了。

宁咎起身就推开了门,门外是一个院子,从院子里面铺着的砖就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现代了。

“你醒来,别乱跑。”

一个穿着甲胄的人见他出来走了过来,宁咎打量着他,这身衣服他见过,从前军中不少的兵将穿的就和这样的甲胄差不多。

“你是哪里人?要到哪去?”

宁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但是方才抬头间他看到了宁远塔的塔尖儿,他记得那个塔,几次从王府出去他都能看到那个塔,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他真的回来了。

但是面对眼前兵将他还是要谨慎一些:

“我京城人,外出游历。”

那人的目光狐疑地看着他,宁咎低头也看到了自己的这个装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连着身子一块儿过来了,他死的时候大军刚刚攻城,他也不知道现在局势到底如何?所以没有敢贸然说出阎云舟的名字来。

“你的牙牌呢?京城之中可有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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