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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敛没有回答。

宋矜心口发酸,如?果是往日,或许谢敛还会说一句后悔。今日这般沉默,真算起来,倒还进步了?不少。

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告诉他,“但我不后悔……”

但还不等她说完,岩洞上方骤然响起脚步声。

不多时,便有人丢下来大把柴火。

带火的?短箭密密麻麻射进来,没一会儿,狭窄的?岩洞内便起了?浓浓的?烟。宋矜被谢敛以湿衣捂住口鼻,抱在怀中,藏在石头后。

她止不住地闷咳,抓紧谢敛。

“后背疼?”谢敛低声问。

还不等宋矜问,他便抬手替她托住后背,将?她藏在一侧,“等我片刻。”

说完,谢敛起身要走。但腰间骤然一沉,回头是宋矜正拽住了?他腰间丝绦,正眼?睛通红地瞧着他。

谢敛一时间分不清,是熏红的?还是疼哭了?。

但他出于习惯,温声道:“怎么?了??”

宋矜问:“你能回来吗?”

谢敛道:“不一定。”

果然,宋矜的?眼?圈又红了?几分。谢敛沉默看着她要哭的?样子?,鬼使神差有些不忍,抬手要为她擦泪。

然而她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浓烟太大,她眼?圈越来越红,呛咳出声也不松手。谢敛在她的?目光下,终于矮身在她跟前,和她平视说道:“应当回不来。”

宋矜握着他的?手发紧。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真话,她竟只觉得更?加窒息。

“我不后悔。”谢敛在火光中凝视着她,漆黑的?眉眼?深邃,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若是有来生,我们再做夫妻。”

宋矜的?眼?泪顺着眼?角砸落。

她觉得只有来生,两人才?有可能当真夫妻。从流放到宣化?县这一路,她终于意?识到,谢敛不能有任何软肋。

“那今生呢?”宋矜小声问。

谢敛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火光明明灭灭,浓烟笼罩住他眉眼?间的?情绪。远处的?风声、火声、水声,都仿佛十分遥远,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切的?。

宋矜尚未缓过神来。

青年?便微微倾身,轻若游丝的?吻落下来。

宋矜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连心跳也是迟来地急促,只觉得耳边一切将?远将?近,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今生还有片刻。”谢敛垂下漆黑的?眸子?看她,眼?底如?有渊回。

宋矜仍抬脸望着他,青年?浑身映着火光,一贯的?清冷都仿佛化?去。她觉得心口有热流涌动,仿佛明白了?些什么?,迫切去证明。

谢敛起身,朝外走去。

宋矜咬牙忍住了?后背的?疼意?。

“我与你一起。”她捂住自己的?口鼻,挣扎起身。

不等谢敛拒绝,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然而她脚踝疼得厉害,在趔趄前便被谢敛扶住。

“你……”

宋矜赶在他开口前,“今生说了?要生死同,先生。”

谢敛默然瞧了?她一眼?,“叫含之。”

宋矜以为他不喜欢她用这么?轻挑的?语气喊他先生,只好闭嘴。好在谢敛没有细究,只是扶着她往前,靠在了?入风口的?位置。

洞外的?山匪一见谢敛,顿时慌乱了?起来。

他们原本的?计划里,只有宋矜。但若是谢敛在这里,则是另外一回事,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该如?何应对。

裹着烟灰的?风滚烫、干燥。

扑面而来,令人胸口窒息到生疼。

好在这里靠近风口,空气流通。也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山匪终于达成?共识,对比对视一眼?。

谢敛正和为首的?山匪说完话。

后者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刃,朝着谢敛身后的?宋矜刺去。

谢敛动作更?快。

他抽剑出鞘,闪射避开的?同时,挑飞了?那柄短刀。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短箭朝下射来。宋矜根本来不及反应,谢敛已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躲入烟雾中去。

宋矜心跳得很?快,有些后悔。

她伸手去摸谢敛的?肩头,果然入手是温热的?血。

“先生……”她小声道。

谢敛的?手微紧,说道:“忍一忍,再有一刻钟应当就有人来。”

宋矜微微一愣,她本来想要问为什么?,却?又没有问。但她确实因为这句话,暂时将?一颗心放下了?。

谢敛扶着她,靠坐在石壁上。

隔着烟雾,彼此看不清。

时间变得很?慢,烟雾很?呛人。宋矜捂着湿衣裳在口鼻处,仍然被熏得眼?眶发酸,十分难受。

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住时,外面有了?声响。

外侧的?山洞被人炸开,外面的?刀戈声清晰。谢敛先一步捂住她的?耳朵,径直将?她抱了?起来,立即朝外去。

谢敛走得极快,

堪堪出去,身后的?岩洞骤然冒起大火。

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大火朝着这里席卷而来,带着滚烫的?烟。章向文提着雪亮的?长剑,带着田二疾行上前,身后的?山匪与官兵早已打了?起来。

田二郎一见到谢敛和宋矜,一把将?长刀别入腰间,疾步朝着两人冲了?过来。他检查了?谢敛周身,又看向宋矜,到底没敢上手检查。

“我就知道……宋娘子?在先生这肯定没事。”他唏嘘。

风卷着火滋长,谢敛额上冷汗涔涔。

他与宋矜对视一眼?,彼此仓促避开目光,方才?开口说道:“你贴身照看宋娘子?。”

交代完毕,他快步走向章向文。章向文向身边的?人吩咐几句,这才?皱眉打量谢敛,讽道:“你倒是信得过我。”

谢敛扫视四周,道:“你处置得很?好。”

“何镂的?人快来了?。”章向文将?长剑收入鞘中,一面疾步朝前走一面瞥他,“快些去更?衣,真叫他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知又要整出多少幺蛾子?。”

谢敛点了?下头,转身去更?衣。

他是瞒着众人来找的?宋矜,此时能不露破绽,最好不露破绽。

更?衣完毕不久,远处便有两人过来。为首的?人个子?很?高,步伐极快,后面还缀着矮胖的?老头。

还不用走近,便知道后面那个是陈知县。

前头的?何镂微微眯眼?。

陈知县给他带消息,说是谢敛着人剿匪,想要用宋矜来威胁谢敛不可行。他非但不信,还让人放火烧山……

眼?下谢敛调遣了?这么?多人,可见他猜得不假。

别人都以为,谢敛这人冷血、功利。但在他看来,谢敛的?所作所为堪称正人君子?了?,委实算不上小人。

不说当初在京都做的?那些事,没一件是为了?牟利不说。就说今日,衡田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事关着他的?前途和新政能否成?功。

他却?为了?女子?,以身赴险。

“谢先生。”何镂上下打量了?谢敛一番,唇角勾起点笑意?,“这山火来得不巧,还好没把先生烧出个好歹。”

谢敛眼?尾微抬,乌眸里不见情绪。

饶是如?此狼狈,周身的?气度仪态却?持重从容,若山间一截苍松。

“不巧,”谢敛淡睨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纵火烧山算是大事,查出来背后的?主使,恐怕也不见好歹。”

何镂面色滞住,冷哼了?声。

“若是有这个本事,只管查便是。”左右他又不在乎这群山匪的?死活,至于陈知县,做事不干净可不是活该。

话是如?此,何镂还是不免紧张了?几分。

别人不知道,他是实打实和谢敛共事过的?,知道谢敛的?本事。饶是他做得再干净,事情落在谢敛手里,都不好说。

何镂正欲再试探谢敛几句,谢敛已经转身。

青年?淡瞥一眼?正在负隅顽抗的?山匪,接过从邕州传来书信,撕开只扫视了?一眼?,朝着为首的?官兵说道:“格杀勿论,按人头记功。”

这话一出,连不远处章向文都看过来。

陈知县更?是吓得猛地回头,三步并做两步蹿过来,“谢……谢先生?”

何镂的?脸色也猛地阴沉下去。

谢敛这做法,等于是当着他的?面打他的?脸。

谢敛看向陈知县。

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目光下,轻抬了?下颌,将?那封薄薄的?文书递了?过去,“陈知县,自己看吧。”

“我……”

碰到何镂警告的?目光,陈知县的?话一下子?咽入喉咙。

摊开文书,陈知县的?脸越看越白。

他先是哀求瞧着何镂,终于咬牙鼓起勇气,低头朝着谢敛走来,“这事是我做得不是,我向先生道歉。”

山风阵阵,吹得他衣袂作响。

谢敛半垂着眼?睑,看不出喜怒。只是听到这话时,终于微微抬脸,“这句道歉,不该与我说。”

陈知县呆立了?一会,看向远处的?宋矜。

他一张脸一时青一时白,满脸都是迟疑。远处的?女郎不知是为什么?,竟也朝着这里走来,身量轻得像是纸片。

“谢先生,我擅离属地也是为了?给你报信,你看……”陈知县讪讪。

瞧着那弱质纤纤的?女郎,他多少是个朝廷命官,实在是没法在一个女子?跟前低头道歉的?。

陈知县等了?片晌,谢敛没回答。

他不由抬头,却?见州城的?官兵走了?过来,抽了?身侧刀剑。

“谢夫人。”陈知县当即道歉,“是我的?不是,是我……”

宋矜反问道:“你哪里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