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萌芽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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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花枝被她缠绕在一起,用较为隐形的铅丝固定成一个板面,深绿色茉莉叶大面积地成了底色,上头的洋桔梗和白玫瑰以此错开,繁杂之间又用了未开的茉莉做点缀,这样看起来,像是整片茉莉都开起来一样。
她有些费力地托着那架子,见到站在那儿发傻的奈婶,连忙说道:“奈婶,您能帮帮我吗?”
奈婶连忙叫人一起上去帮忙接着。
佟闻漓转过身来,把固定好的花束从桌上拿起来。奈婶伸手去接,原来那花束远不止这些,下面还挂了一些垂条的藤蔓,高高的做成花树瀑布,茉莉清香飘荡。
“挂在那个门廊上,剩下的一些,进门来的铁栅栏上去绑一些。”佟闻漓把手上的那长花瀑布教给那几个个子高的家佣,“麻烦啦。”
那长廊门上挂上花架,垂荡下的花穗在风中飘荡。半开的露天客厅顿时就精致多了。白绿色相间,花朵错落有致,审美别致,淡香阵阵。
奈婶在那儿连连赞叹:“阿漓小姐,您的手也太巧了吧,您从前学过花艺啊?”
佟闻漓站在那花架下拿了剪刀抬着头还在那儿修剪呢,听到奈婶这话,笑着摇摇头:“没有的奈婶,我就想着按照记忆中的那样式也做一个,试了一下,好像不错。”
“那您是有天赋。”奈婶这会才悠闲地拿着一个茶杯,又恢复成庄园里宠辱不惊的管家样子了,在那儿淡定咂嘴说道:“城里那些个花艺师的技术,也就那样。”
“奈婶,剩余的,能麻烦您找人按照这样的花束搭配吗?”佟闻漓又举起她搭配好的一小束扎着草绿色丝带被插在瓶中水养的花束。
“是是是。”
她一个做了几十年管家阿姨的人,现在阿漓小姐说什么她就心悦诚服地照办,她叫来几个手巧的姑娘。桌面摆放的花束不是单一整齐的只是插花而已,长短和色彩都有讲究,主次分明,相得印章。她让他们按照她的样式照葫芦画瓢地画着,虽不能做个一模一样,但也只需要阿漓小姐再调整调整就行。
不过一个上午,原先空空荡荡的待客长廊上就变成了白绿相间洋气奢贵的下午茶现场了。
奈婶在那儿直道谢,说那茉莉小姐要是看到了今天先生为她准备的排场,定会在那上流圈子里吹嘘得意许久的。
“先生很看重茉莉小姐嘛?”佟闻漓这样问到。
奈婶一顿,她这样问,奈婶要掂量着怎么回复好。
阿漓小姐当时住进来的时候,奈婶就引起重视了。因为从前那么多名媛贵女借着各种借口想留宿庄园,但先生从未有带人回来。所以奈婶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佟闻漓很特殊。
但真的调查后来发现她就是之前先生的商船出事故后的一个孤女,先生同情她帮她也是人之常情。
那个时候她发现这小姑娘倒还挺有自己的分寸的,本本分分的,还帮着她干活,看上去挺感念先生的。
不过前些日子,那天晚上奈婶去开门,是亲自见到先生把喝醉酒的阿漓小姐抱回来的,还嘱咐她给他热姜汤驱寒,别说先生抱别人了,她就连先生牵哪个女人的手都没有见过。
奈婶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她想,或许说不定阿漓小姐往后就能一直留在这儿。
只不过在她以为先生和这个姑娘之间还有些什么故事的时候,先生还是跟往常一样,若是哪天回来,也会问问她最近她在干什么,可有吃过饭了,但除此之外的,也就没什么了。
于是奈婶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也是,凭借先生的样貌、财富、地位,宅院的主人应该是家势门楣登对的某个贵姑娘。
但是她还是觉得阿漓小姐好些,她也是不好的家庭条件出身,知道阿漓小姐身上那种生怕亏欠别人的惴惴不安,也明白那种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命运馈赠的感觉。
她不希望她误会。
所以她的话就多了些,耐心地跟佟闻漓解释道:
“不是那样的,那茉莉小姐虽然是商会成员的独女,但先生用不着讨好和重视她,相反,哪怕是她的父亲,联合纺织商会的副会长也决定不了商会的事宜,别看咱们先生没有商会的明面职位,但什么决定没他点过头一概都行不通的。”
“那我们为何还……”
“为何?”奈婶徐徐道来,“那是为了体面,您想,那茉莉小姐满意了,定要出去吹嘘先生是如何重视她的,外头的人看来,看到的是先生尊重商会成员,甚至在某些时候,好像还把自己的决定权都让出去了。先生说,做人要低调和善,姿态更是要谦卑,那是为商之道。”
奈婶知道佟闻漓年纪小,所以解释的时候周到又耐心,“我这样说,阿漓小姐可懂。”
佟闻漓笑着摇摇头。
奈婶笑笑:“您懂,您要是不懂,不会尽心尽力帮我做这事。”
佟闻漓没再说话了,只是再帮着检查了一下花束是不是开的依旧生机勃勃。
奈婶越看越满意,这花不仅颜色搭配的好看,高低错落之间颇为讲究,不是那种大街上普遍能见到的样式,她不禁还想再问问:“阿漓小姐,您都是在哪儿看到的这么时髦的设计的。”
“垃圾桶里。”
“啊?”
佟闻漓解释到:“我从前也会来这一片卖花的奈婶,有时候路过富人区外头会看到那些被丢弃的花束,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可惜,有时候就会偷偷带回家,后来看多了发现那些插花都很讲究,就自己研究了一下。。”
“您光是看看就能记住还能做出来,您可真是有天赋。”
“您已经夸我两次了。”佟闻漓笑笑,“那我以后开个花店好了。”
“要的要的。您拿这手艺开花店,必然是要被那些名媛小姐踏破门槛的……”
奈婶边说边拿着保温杯走远,“我要去看看茶具了阿漓小姐。”
随风翻起的长廊上,只剩佟闻漓还站在那儿。
复古咖啡机摆放在茉莉花簇而缀的长椅上,刚刚送到的昂贵的“西贡往事”茶点蛋糕依次而放。长桌上的每个座位上都摆着洋桔梗和茉莉的小支花束,空气里全是茉莉的清香。
佟闻漓看了看主位,走过去把自己做的最好的那一束换到了主位席上。
*
下午,客人用餐后如约而至。
好些天不见,熟悉的人再度出现的时候其实是让佟闻漓感觉到陌生的,尤其他站在人群中的时候,总会让他有一种他高不可攀,甚至他们从未认识过的感觉。
佟闻漓在长廊边就看到了,年纪更长些的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的应该就是商会的副会长,后面跟了几个年纪稍轻的生意人,一身板正,应该也是商会的人。
站在那些人中间唯一没有体态束缚的就是传说中的茉莉小姐了,佟闻漓觉得她年纪看上去可能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她举止活泼,相貌迤逦,身上那条裙子很是时髦,她听庄园里的其他工人小姑娘说的,那是最新的款,那种轻盈中带着柔美的感觉要用最好的丝绸面料才能做成这种样式的。
她新奇地走到会客长廊的时候看到满廊的茉莉花,虽然混着洋桔梗和玫瑰,但样式繁多,色彩搭配相宜,哪怕含苞欲放也显得生机勃勃,于是满脸写着高兴,近乎要往身边的人手腕上凑,“先生,您这都是为我准备的吗?”
商会会长见轻声咳嗽呵斥她:“茉莉。”
说完后他又对先生说到:“先生有心了,我家女儿真的被我宠坏了,还劳烦先生如此布置。”
一身白西装的男人走到桌边的主位,拉开座椅,头也没抬地说着:“无妨,女孩子娇宠一些不碍事。”
他这时说的是越南语,佟闻漓第一次听他说越南语,有些陌生。
但她不能否认的是他讲的很好,地道地好像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一样。
他和她不同,她的语言天赋大约就是受限于自己生长的地方,认死理,除了说好自己的母语以外,其他的口音一塌糊涂。
而先生,他乡和故乡对他来说,好似没有区别,好像他就天然不是用一个故乡、一个城市、一个国家能够框定住的人。
但好像只有他说中文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些命运的羁绊。
其他的时候,她只是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