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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这番话,他不用探究太多就能立刻明白,因为他不幸地就出现在她那段不愉快的人生里。

她说完以后就不再说了,继续跟刚才一样拉着他喝酒。

四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声音喧闹的时候,佟闻漓混在人堆里学小流氓吹口哨,却见面前的人带着训斥地看着她。

她灰溜溜地灭了那半个口哨声撇着自己碗里的小勺子。

“算了,你吹你的吧。”他最后还是投降了。

佟闻漓得到了准许,又把脸扬起来,开心之余又从灯火阑珊里看见他。

他突兀地坐在四周格格不入的人群里,西装规整,身形高大。

她发现每个人经过他的时候,都没法不看他。

她突然就在那儿,因为酒精带来的迟钝感到开心。因为她发现人海茫茫众生芸芸的世界里,也就她能坐在他面前,拉他来他从来都不回来的地方,怂恿他用红酒杯喝着二锅头。

而他,一定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一朵玫瑰花,她还一直保存着。

要是让她猜,如果她告诉他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她是不敢猜的。

*

时间到了晚间九点,周围的人喝得有些多了。

不大的屋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越南话和东北话混在一起,其中还混进来几个白人粗暴的欧美文学。

场子越来越乱,他今晚让私人保安已经回去了。

先生拍了拍靠在那儿的佟闻漓的脸,“佟闻漓,回去了,你是要在这儿睡是吗?”

她迟钝地把自己的头倒正,红着脸问到:“演出要开始了是吗?”

他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站起来,“这儿人太多了,不安全,回去了。”

手边却握上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他低眼看去。

她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她的眼神钝钝的,跟只小狗一样,“再待一会好吗。”

她又切回粤语了。五光十色的灯来回地打在她身上,他叹了口气,“还要多久。”

她从桌子上直起上半身,手还没有从他手腕上拿下来:“等烟烟演出,你一定要听一下烟烟演出,然后把你的哪些什么制片人、音乐人的朋友都叫来,让他们后悔莫及,痛哭流涕……”

她越说越激动,“让他们为他们让一颗明珠蒙尘的行为忏悔!”

他倒是觉得有些吃惊,他以为台上那小姑娘是混个兼职,没想到是真要往这条路上走。他知道在那个时候,这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于是他问她:“你这朋友还去唱片圈碰过运气吗,我以为她的工作就是在这里唱歌。”

“总是要先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她坐在那儿抬头看向他,小哑嗓混着酒意,粤语说的一本正经,可爱极了,“才有能力追逐自己的梦想的嘛。”

“这样。”

他看了看店内随心所欲的装修风格,和一开心就免单的老板,配合着喝高了后唱我们那个都是东北人的,有点担心她这个工作是不是像她说的“稳定”了。

只是当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他没想到台上的姑娘唱的是香港摇滚乐队Beyond的歌。

黄家驹先生意外离世的那天,他正式接手家族在越南的生意没多久,坐在祖母面前听家族规训,那年他给慈善基金拨了一笔款,从香港的一个收藏家手里买了很多唱片,无偿分发给歌迷缅怀;后来那年八月,他遇到了越南话讲的难听,粤语却讲的那么灵动的小姑娘。

时间过的好快。

他再听到Beyond的歌,竟然是在一个弹着贝斯的越南混血姑娘身上。

贝斯手是主唱,越南人唱粤语,东北人开港餐厅,他这个法国人说中国话……

一切是那么诡异,那么荒唐。

只是身边原先一脸困倦的小姑娘这会却毫无倦容,早早地挤到人群里,像是怕他走丢一样,还握着他的手腕,回过头来说说:“往前一些,音浪更大!”

她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人群中。

人群拥挤,但他们口中唱的却是同一首歌,用的也都是同一种语言。

“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裏追趕霧裡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 (誰沒在變)”(1)

……

她扯着嗓子用粤语在声浪滔天的现场抬头问他:

“易听笙,你感受到了吗!”

他知道她喝高了才会叫他的全名。

“感受到了什么?”他看着挥手蹦跶的她。

“感受到来自祖国同胞的快乐了吗!”

光线打在她身上,忽明忽暗之际,她放开他的手腕,涌入人群。

他有刹那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