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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根背道而生。◎

陈粥在这一刻面临这两个选择,是顺着不可逆的时光洪流再次让他们的生命错开,还是反抗上苍睡眼惺忪开的玩笑。

她在那一刻竟然有些无措。

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吗?给他们一个在往后人生中主动能交错的机会吗?

陈粥看向了他西装口袋里那个此刻尤为乍眼的不合时宜的纸条正探出脑袋,嚣张地炫耀。

沈方易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她在看刚刚他随那个女人塞在了他的口袋里的纸条。

他抽出,未打开看过一秒,随即折叠,把有字的那一面折到看不见的深凹里,把空白的那一面翻出来,从长廊尽头堆积的那堆杂物里神奇般的翻出一支笔来。

光阴斑驳下,遒劲的字体穿透纸面,他将其拾起来,折叠好,轻柔地塞进她的上衣口袋。

“那这次,记得要打给我。”他如是说道。

陈粥并不觉得,她的条件会比刚刚那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女明星要好。就在刚才,她热烈地给他留了联系方式,但他看都没看一眼,反而跟她说,让她打给他。

这让她产生一点:女明星于他,主动权在他;他和自己,主动权在自己的错觉来。

她不想承认,她明明想重逢想了很久。

她甚至在高烧迷糊的那一刻还想过,她是不是可以主动地说一句,沈方易,你号码多少,留个联系方式吧,你说人生操蛋,万一再见了呢。

如果她在明媚午后的某个街角遇到他,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给他一个超级纯净的笑容,踮起脚尖来连头发丝都飞扬的说,“沈方易,你过得好吗!”

而不是在靡靡的夜色里,以这样太过于让人想象的身份。

可是她偏偏在这儿遇上他,在他的世界里遇上他,跟她内心里铺垫想象的世界一模一样。

她把那纸条,折叠好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接下来的几天,吃饭,睡觉,上课。

跟从前一样,不参加学校的社团,不结交学校里优秀的朋友,但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再去黑黢黢的夜里找阿商。

她那晚在大厅里等阿商,沈方易是等陈粥说阿商下楼了之后才走的。

陈粥坐在阿商的小电驴后面,阿商唯一的安全帽落在她头上,她缩在黑夜猎猎的风里,躲在阿商笔挺的身形后面,把赚到的钱塞进阿商的牛仔裤里。

阿商惊讶于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陈粥说你只顾拿着,就当是我这个小富婆借给你的。

即便是在浓重冷冽的风里,陈粥也听到了阿商长长的叹气,她说小粥,对不起啊。

“说什么对不起啊,我借你钱,你要还的,你先给小译看病,别找那些人借了,他们下手没轻重的。”

阿商没说话,只是身子更挺直了些。

陈粥躲在她身后,说阿商你坐那么直你都成人墙了,你不冷吗,我都被冻出鼻涕泡泡了,咱以后有钱了买辆小汽车吧。

说到这儿的时候,阿商突然说,你不是刚拒绝了小汽车吗?

陈粥错愕地吸了吸鼻子,阿商下来的时候,沈方易明明已经走了。

陈粥:“你看到了啊?”

阿商:“没有,只有一个背影,不过我认识那个车。”

“车?”陈粥努力把脖子伸长,试图听的更清楚些。

“嗯,这车全昌京只有一辆,我听几个玩音乐二代祖们歆羡地说起过,是低调从西欧运过来的改装车,光是有钱,是弄不到的,听说那车主姓沈,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也是这个姓?”

陈粥听到这儿,很多想象也就不需要太具体的展开。

阿商听到身后的人沉默了,便知道她说的对上了:“小粥,抱歉,我还是得跟你说,他可能,不是很适合你。”

她一语戳穿她的心思。

陈粥知道,阿商所处的环境比她所处的更为复杂,她十六岁就混迹在野蛮生长的灯光下,对浮屠人世的炎凉曲折领悟的更为透彻,但大多数时候只顾看着,从不管闲事。

一句建议,已是走心的交情。

十一月昌京的风从灯火湮灭处席卷成浪潮呼啸而来,凌晨两点的夜里,陈粥坐在阿商的小毛驴后面,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望着头顶上不知是载满城市腥风血雨的办公室的长夜明灯还是空气稀薄的天空上出现的孤星北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用阿商提醒,她并非是不谙世事单纯如斯的。

她回到学校的时候,保安大叔正对着暖风机打瞌睡,她很轻易地绕过他刷卡进的学校,摸着冷寂的夜色钻进宿舍楼里。

三人的宿舍里充满着轻微的鼻息声,夜晚是卸除一身防御和疲惫的时候,陈粥轻手轻脚地拿了洗漱用品去宿舍外面的公共浴室洗漱。

二十四小时的热水供应是当时昌京大学奉为美谈的“招生优势”,只不过半年后换了一届领导班子,出台了熄灯断电断网停热水的政策,那受当时的95后诟病的军事化管理,却成了陈粥后来那一晚的导火索。

当然,那都是后话。

今晚,她洗去在冬夜里出的那层粘湿的汗水。

热水上身的一瞬间,她隐约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刺痛,在昌京的第二年冬天,她还是受不了昌京冬日的干燥。

不如川渝的温暖湿润,万物生长。

姥姥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的灵魂扎根在故乡的土壤里,要是离开家乡离开亲人太久了,灵魂就会疼,才会出现那些水土不服的现象,那是遥远的灵魂在呐喊。

所以姥姥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川渝。

她常常在夕阳的摇椅上,摇着菖蒲扇说,人人都有自己的根,有些人的根缠绕在一起,所以他们会相互守护过一辈子,有些人的根是背向生长的,越努力生长却越远,哪怕他们的枝丫伸到很长很长,直至参破雾霾,最终冲破云霄的在一起,但是因为缠绕在一起要花光所有的养分,所以他们最后还是会枯死,在一阵燎原的星火中,化为灰烬。

姥姥眼角的皱纹很长很长,她最后在摇椅上,睡的昏沉,嘴里最后说的是,你爸和你妈,就是不信命呐。

不信命呐。

陈粥侧躺在床上,擦了擦眼里湿漉漉的东西,她换了个方向,枕头下的纸片薄如蝉翼,却好像硬如顽石,抵得她太阳穴都疼。

她从黑暗中摸索到她随意丢置的手机,她全身躲进被窝里,打开手机的光,食指和大拇指触碰到那纸片的时候她微微迟疑了一下,而后,还是借这光,把纸拿了出来。

“沈方易……”

三个字一笔一划都穿透纸面,她顺着那笔画的纹理甚至都能感觉到他下笔的力道。

他曾在黄昏岁月中坚定地对她说过,做一个快乐的人是世界上最难的事。

她这一刻,抱歉又遗憾地认同到,他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又开始变得生动而鲜活,可是他们的根,不用刨开脚下的土壤,就能知道,那一定是背向而生的吧。

她把纸片重新合上,重新压回枕头底下。

她换了个身,又起来,把纸片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又掀开床单,甚至掀开被褥,把它死死地压在下面。

而后的几天,她上着对她来说枯燥又混沌的课程,前排的同学讨论的如何拿到学分和绩点,后排的聊起计算机学院院草跟女朋友分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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