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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祖宗奶奶,您这是要啥。”

郑校长求助地看着曹老板手底下的助理,她助理也只能无助的摇摇头,示意她也没办法,曹老板就是这个脾气。

郑校长左右为难, 张望了一会看能不能找到来救场的人, 却透过外头的回廊看到院子里那个练功房里有人头攒动。

郑校长一拍脑袋,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窗户边上,果然就看到了练功房里有几个姑娘舞刀弄枪的,他忙指着窗户里的人,兴奋地对着曹老板说,“您瞧,这儿不就有现成的人吗?”

曹老板眉头微微一皱,看着练功房里人头攒动,走近了两步,回头对助理说,“这都是谁?”

“您忘了,之前您寿宴的时候留下来的那几个年轻人。”

“哦, 想起来了。”曹老板这才回忆起, “我不是让你把那些手工交给他们嘛, 让他们知难而退,怎么还有人在这儿啊”

说起这个,助理支支吾吾,“可人家不走,我也不能赶人家走吧。”

曹老板往前走近了几步,通过那玻璃窗户往里头看去,里头还有大约七八个人,三五成堆的在那玩闹似的练习,唯有坐在北边窗户底下,有个姑娘坐在那儿。

手上的贴片不过蚂蚁般大小,一不小心就会沾出外边去,她坐在那儿,脊背笔直,脖颈漂亮,唯有那下颚微弯,除了手腕和手指,其他的身体部分,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好像全世界就她一个人,在窗边光下,沉静在自己的世界。

她手边,是一个即将完工的凤冠,仿点翠的饰品熠熠生辉,散成一道道光晕,渲染了她的半边脸。

练功房里的七八个人被叫过来集合。

曹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做好凤冠的姑娘也站在边上。

曹老板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古早物件,那标尺两头被摩的油光锃亮,握在手里跟一柄长剑一样。大约一米五长的标尺,背在手后,来回踱步。

她拿着那标尺,抵在在练功房的一群演员后面,让那些女孩子以标尺为中轴,一个个排着队向后翻着跟头。

“来,1.2.3……”

“倒了倒了,你这什么动作,乌龟翻身吗四脚朝天的?”“方向呢方向呢,您是螃蟹是吧,只会横着走”“精气神拿出来,才练了几个。”“不行是吧,不行就给我滚蛋!”

……

翻跟头对入行快十来年的这些青年演员来说,本也不是很难的练习。

只是遇到了曹老板这个传说中的阎王,不管是自己训练还是训练别人,都丝毫不心软。

三个后翻要求一气呵成,更要跟上曹老板手中的标尺的速度。标尺走的快,就要求跟头翻的快,压倒标尺了,那标尺就随即往人身上落了下来。

曹老板要求极高,一不满意,就用标尺拦了腰要求重来。那标尺又长又薄,落在人身上,顿时就能起一道红印子。

即便是信奉苦学成道的梨园行业,教导的师父们现也甚少动体罚,更何况曹老板现在,真算不上是什么老师。

可偏偏她手中教鞭有力,严厉无比。

那些留下来的后生们被敲打了几次之后,就越练越怕。越是被打就越是害怕出错,越是害怕出错就越是出错。

被打趴的几个小年轻排到了队伍的末尾,盼着少来一轮。

几次之后,曹老板就发现,来回训练的都是原几个人。

原先坐着窗边的那个女孩子,她记得,是跟着江昱成来的。

她原先以为就是个娇气的花瓶,盼着江昱成跟自己的那点交情,想走走捷径。

曹老板向来不喜欢这种,但对面是江昱成,她不好直接拒绝,才让助理想了个招,让他们知难而退.

谁知那姑娘跟看不懂似的留下来了,还是手工活做的最细致最讲究的人。

刚刚几个跟头,刚翻的时候不稳当,曹老板手下没留情,直接打了下去。

别的孩子都哼哼唧唧的,就她,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排着队再过来。

别的孩子被打怕了,偷偷溜到队伍尾巴上,让她多轮了好几次,她浑然不知,每次轮到她的时候,深呼吸一口,目视前方,目标坚定。

曹老板反倒觉得,她的标尺一次一次落下,她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标准。

最后一次,兰烛双手伸直,左手先落地,腰身一直,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圈,落在地上后没有半刻的迟疑,随机双手撑地,弯腰后翻,重复三个之后,完美落地。

曹老板的标尺,竟然跟不上了。

在座的演员们有少许的惊讶,而后全部应声较好。

“好什么好,你们是票友还是演员啊,还给自己叫上好了。”曹老板回头拿着标尺训到,而后回头对兰烛说,“你过来。”

兰烛惶恐,连忙跟上。

曹老板在另一个隔间里,“你叫什么”

“兰烛。”

“我打人不疼吗”

兰烛诚实点头“疼。”

“你不怕疼”

“我母亲说,不怕疼才能练功夫。”“你母亲也懂戏”

“嗯,十二岁之前,我都是她教的。”

“难怪,你身上的功夫,不正统,南北都混着,不像是梨园世家大族的弟子。”

兰烛微微低下了头,嘴里一阵苦涩。

“不过身段不错,也能吃苦。唱的怎么样? 来段锁麟囊。”曹老板挑了条水袖给她,坐下来,端了杯茶水过来,“就唱那段…”

兰烛接过水袖, 整理着一层一层折叠好的水袖, 微微低头, 再抬头掩面而泣的时候, 她已经变成了感叹命运蹉跎的的薛小姐。

锁麟囊讲的是大户人家薛湘灵出嫁时听到贫女哭泣,不食肉糜的她把陪嫁的锁灵囊赠予贫女, 然而流年不利,受与天灾,命运蹉跎后她最后在卢府当老妈子给人看孩子,等到幼子顽皮,将球扔到阁楼,她才发现当年送出去的锁灵囊就在这户人家。

“世道变迁,沧海桑田.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人生沉浮皆为兰因絮果。【1】

曹老板听说那唱腔,悠远绵长如寒山夜钟,飘荡孤零如一夜扁舟。

曲闭,助理轻轻推搡了一下曹老板,才发现眼前六十几岁的老艺术家却已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