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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池羽先给他发了。

池教练酝酿了三天,终于酝酿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借着一股冲动劲儿发出来了:“对了,你板子该打蜡了。”

然后紧跟着一条:“明天拿到店里来吧,我帮你弄。”

梁牧也就问他:“滑几次需要打蜡?”

池羽就说:“反正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太好拒绝,就答应说明天拿去店里。

*

因为是个工作日的下午,到店里的时候,他看见池羽不是很忙,正靠着柜台喝可乐。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梁牧也凑近了跟他打招呼,才发现他是把头发剪短了一点,上身也穿着一件紧身的耐克长袖。

池羽平日里总喜欢穿比自己大一号的衣服,短袖是街头滑板风格,帽衫也都是松松垮垮的。滑雪的时候,他也都穿着保温层的亮色薄羽绒,外面再罩上大一号的雪服,根本看不出高矮胖瘦来。如今却不一样,他还是穿着那条都要磨出洞的灰色系带运动裤,可黑色的速干面料紧身上衣让他的好身材展露无遗。

换普通人根本不敢穿这种衣服,暴露的全是缺点。可池羽肩膀到手臂的肌肉明显,最要命是他的腰,从宽阔的背肌一下收窄下去,显得屁股都很翘。池羽常年在高纬度地区活动,被黑色一衬,更显得皮肤颜色白。梁牧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闲聊了几句,池羽就走过来把玻璃柜台的侧门打开,示意他进来方便说话。他还转身把一个小牌子放在桌上了,上面写着“十分钟后回来”。

池羽接过把板子,放上工作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改锥,开始拧他固定器上面的螺丝。梁牧也就站在旁边看着。

“这周上山了么?”池羽又问他。

“去了一次,程洋介绍了个两朋友跟我们一起,” 梁牧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说:“我们出发的比较晚,就没提前问你。“

池羽的右耳仍是光裸着,他伸手示意梁牧也站到他左手边,好听清他讲话。

问完问题以后,他就专心干活。池羽松螺丝极快,每个地方都蜻蜓点水般点一下,手法稳准狠,看得梁牧也眼花缭乱。

梁牧也好奇道:“这都全都要拆下来?”

“螺丝和板底接触的地方会有个凹陷,肉眼看不见,但是一会儿涂抹上去没法吸收。不用拆下来,拧松了就行。”

池羽又拿了一块看起来是金属锉子一样的工具,开始顺着板刃刮。

“平时你都自己做?”

池羽点点头,专心修刃,走完了一圈以后用手指抵了抵,又用细锉再走了一遍。都做完以后,他才开口说:“滑大山很废板子,比赛蜡每天滑完都应该打,刃也是每天都要修,都做习惯了。这块板子挺新的,磨损程度还好。不过——你也碰石头了吧。”

他用手指尖能清楚地感觉到刃上一些凹陷和突起的痕迹。好像神奇的通灵师,伸手一摸,就知道你走过哪些路。

梁牧也想到,熠川出事之后,是他整理的他在北京的全部东西,包括地下一层的储藏室里他的雪具。梁熠川从小到大,换板如换鞋,得有几十副不同长度宽度性能的雪板。只是,维护雪板这种脏活累活儿,雪场有专门的师傅做。他上次有印象,还是他开着他那辆全黑的越野路虎卫士,后排座椅全放倒,拉着梁熠川和他的七八副雪板去修刃保养。

路上,他开口问梁熠川,你为什么喜欢滑雪。

梁熠川说,为了得第一。为了想参加冬奥会。

梁牧也问他,然后呢?名次之后,奥运之后,又是什么?

梁熠川当时被他问住了,有点难堪。后来梁牧也觉得,这样的问题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儿来说未免太形而上,也就没计较。为什么去做一项运动,这问题是常问常新的,梁牧也自己觉得自己的答案在十岁、二十、三十岁各有不同。

只不过,最后几年里,他们中间隔了一整个太平洋,终是聚少离多。梁熠川总在跟着梁建生出国训练和比赛,他自己一年四季的时间更是排得很满,春夏爬山,秋冬攀登,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他也再没有机会问出口。

得知梁熠川出事以后,他小时候青年队的队友过来一人拿走了一块雪板,放到自己家里留作纪念,给梁牧也剩下来很多单只的。去年冬天,他终于下定决心,把每块雪板的都固定器都拆下来,找木工定制了一个架子,在储物室里,把各色单只雪板拼成一面墙。他希望他的世界永远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