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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峰嗯了一声,没再答复。周其琛知道他是太困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反而是周其琛难得失眠了。十多年的部队生活让他养成了着枕头就着,闹铃响一声就起的习惯。无论有没有睡意,到了该睡的点他就逼自己去睡,就当大脑给身体的命令。也就是靠着这种严格纪律,他得以在紧凑的排班表和频繁的倒时差当中调整好作息,确保睡眠时间,保证执勤效率。

可今天是个例外。他数羊,数飞机,数航母,所有的招他都试过了,可仍然是无法入睡。他反复咂摸着郎峰对他讲的一切。隔了几个小时,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刚在一起,他在小区里面复建练习,而郎峰过来拉他的手那时候了。之前在所有亲密的感情关系里,他得到的都太少,所以一旦有人一下给他全部,都觉得像是他中了头等彩得到的,是不劳而获,总归是不属于自己的。

半夜的时候,窗外开始下雨,从延绵飘洒着的雨点逐渐变成豆子大的雨滴,到最后密集猛烈地从天而降。他到这会儿是稍微想明白了一些。即使郎峰就是上天的礼物,或者说就是他中彩票得到的,他除了攥紧眼前人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大雨冲刷了一切过往,所有都重新洗牌,倒是和他的心境奇妙地吻合。

郎峰的闹铃是五点一刻响的,他在床上只睡了三个半小时。起床的时候很难受,他从来不赖床也没有起床气的人,都按掉了一次闹铃。

倒是周其琛,铃声一响立刻掀开被子下床了,他去洗了把脸,还帮郎峰归置了一下行李。

“宝贝儿,”他轻轻掀了郎峰的被子,叫了他一声,问他:“几点的飞机啊?我送你。”

郎峰起来捏了捏太阳穴,才说:“头有点疼。”

周其琛瞬间觉得罪孽深重,伸手探他额头:“让我试试,发不发烧啊?不会我之前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吧。你要不今天晚上别飞了。”

郎峰摇摇头说:“没事的,吃点药就行。估计就是起的太早了,加上水喝的少。一会儿就好了。我落地以后再补觉。”

周其琛就转身给他弄了一杯水,拿了点药,又去胶囊咖啡机里面搞了一杯双倍意式浓缩,都递给郎峰。水、药、咖啡、喜欢的人,总有一个管用。

开去机场的时候,周其琛咬了咬嘴唇,终于是开口问他:“你昨天晚上……”

郎峰正好侧过头,跟他眼神对上。他说:“昨天晚上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

郎峰是想起来了什么,他说:“哦,我说我们还没有解决方案。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之前我不够理解你,你对我分享的也不多。现在我理解了,我只能说,如果你今年就专注飞行这件事的话也可以,但是要给个期限,这样我有个盼头。我确实有期望,但我也可以调整期望。”

周其琛就顺着他的话说:“没有,我也想明白了。解决办法,就是以后我少飞点吧,年底不升机长就不升了,该什么时候升什么时候升。我尽量把你能回来的这些时间都空出来。如果真的有机会修复我和她之间的关系,那大概也不在这一年吧。”

他想到郎峰之前那个很贴切的比喻,又补了一句:“我们俩是现在时,我和她是将来时。”

郎峰没想到睡一晚上的功夫周其琛又变卦了,大概他挺擅长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事情或者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就坚定了信念,几匹马都拉不回来。其实郎峰看上一个人的标杆也挺简单,假若这个人在某方面做到了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就发自内心觉得佩服。他喜欢上周其琛是因为他们相似,都是空客飞行员,都爱喝同一款鸡尾酒,还有同样的一圈朋友。可他如果爱上他,却一定是因为他们不同。无论是他经历过的死里逃生的坠机,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军队追求自己的一片天地,还是经历了最亲密的人的抛弃后仍然抱有希望——这几件事,几个人生截点,郎峰觉得他都没法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他刚刚停好车,郎峰就凑过来,紧紧拥抱他了一下,贴着他的耳朵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let me know。”

车窗外已经有机场工作人员在走动了,周其琛余光看到了,不好太过亲密,就推了他肩膀一下:“嗯。快点走吧,别迟到了。”

郎峰一只手放在了车门把手上,仍是回过头,对他说:“有句话我好像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挺为你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