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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封没有去打扰宴会厅里女人们的新年快乐。

他轻轻拉合了宴会厅的门后,悄悄回了顶楼。

进了房间,在沙发里坐下。

他整个人明明是静止的,可是很奇怪,总觉得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在四处冲撞着血液和骨骼,干着一件叫“兴奋”的事。

他很纳闷自己只是围观了一群离婚女人的新年快乐,这有什么可兴奋的?

他气恼地站起来,来回巡视套房。

像有什么在指引他,让他向着被用作储藏间的房间走过去。

他想起那里面存着很多很多别人送来的各色礼物。

*

宴会厅里,时间过了十二点,晚会依然在继续。

除了几个孩子困得挺不住的,妈妈抱着孩子离开了,剩下的人都没走,依然一起热热闹闹地看着春晚,打算一直看到《难忘今宵》唱起来再散场。

许蜜语也跟着大家一起继续看晚会。不一会儿宴会厅门口传来敲门声,她让大家接着看,自己跑到门口查看情况。

开门走出去,她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酒店行政部门的一个年轻值班员工,许蜜语认得他,平时见面他们叫彼此许姐和小于。

小于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看样子是个新年礼盒。

小于对许蜜语说:“许姐,这是给你的。”

许蜜语一脸惊讶:“给我的?谁要给我啊?”

小于看着她说:“是纪总。”

许蜜语更惊讶了:“纪总?”

小于告诉她:“纪总说,知道你在宴会厅带着好些离婚女士在一起过年看春晚,来给你们加个礼盒助助兴。”

许蜜语接过巨大礼盒时,手上一沉,心里一动。

她对小于说:“谢谢你小于,也请帮我代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谢谢纪总!”

小于笑着说会把这句话转达给纪总,然后离开了。

许蜜语把礼盒抱进屋子里去,拆开了,和大家一起分享琳琅满目的高端礼物。

大家都很高兴。

许蜜语看着大家高兴,她也高兴。

只是到她这里时,礼盒里的礼物正好被其他人拿完,只剩下一个空盒子。

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于是笑着说,自己已经拿过礼物了。

只是没人看到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可惜。差一点,她也会有新年礼物了。

不过她想,没关系的,这样不孤单地过了年,已经很好了。

忽然她转念想到,纪封居然知道她在这带着人一起看春晚,居然还叫人送来大礼盒助兴。

那个平时冷淡又高傲,善于充满嘲讽和嫌弃纪封。

他居然注意到她在干什么……

许蜜语赶紧叫停自己心底层层翻涌起的感动。感动再无限制蔓延下去,不知道会发展出什么。

又看了一会春晚,《难忘今宵》被唱响起来。

这首歌的响起,标志着春晚将彻底结束,宴会厅里的人群也该散了。

这些人原本都以为自己得孤零零躺在房间里、冷清清地度过这个春节,她们没想到自己最终能以这样欢聚一堂的方式,温暖热闹地跨过新年。

因此所有人都很感激许蜜语,晚会结束后也没人急着回房间,大家都抢着帮许蜜语收拾宴会厅。

人多力量大,很快宴会厅就恢复出原本的整洁样子。

剩下最后一点垃圾需要打包处理,许蜜语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得定,于是她努力地把其他人“赶”回房间去休息。

好不容易她才终于把人都赶走。女人间的团结和善意,总是难却得很也热烈得灼人。

那些女人陆续都回了房间,宴会厅里只剩下了许蜜语一个人。

刚刚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此时空空的大房间里,却放大起人的失落和可惜。

许蜜语觉得自己心里确实有点失落也有点可惜。差一点她也有新年礼物了。

她弯腰收拾好垃圾准备走,这时有人又敲响了宴会厅的门。

许蜜语走过去看,居然还是小于。

这回他手里正抱着个小盒子,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于把小盒子往许蜜语怀里递:“许姐,喏。”

许蜜语疑惑地边接边问:“这是什么?这又是谁让你送过来的?”

小于挠挠头说:“还是纪总。”

“纪总?”许蜜语觉得怀里的盒子在向她导入怦怦心跳。

“对,纪总,他刚刚又把我叫上去,站在套房门□□给我的,让我赶紧把这个拿下来交给你。哦对,他还说这个就是给你的,怕之前一起拿下来你会掺着礼盒里的东西分给别人,所以现在叫我单独送过来。”

“啊还有,纪总还让我转达一句话。”小于对许蜜语转达道,“他说新年快乐!”

许蜜语抱着盒子,很开心很开心地笑起来,笑容灿烂到小于看得有些直了眼睛。

“新年快乐!”她是对小于说,也是透过小于在对纪封说。

小于离开后,许蜜语走回宴会厅,飞快拆开盒子包装。

盒子被打开的一瞬,她愣了愣。

原来是巧克力。

居然是巧克力!是她最爱的巧克力。

许蜜语把盒子重新盖好,抱在怀里。

她笑起来,笑得眼底都有些发热发湿。

本以为不会有新年礼物的了。

没想到在这个无家可归的新年里,最后的最后,她竟还能收到一份喜欢的新年礼物。

她把盒子抱在胸口前,低下头轻声说着“谢谢你。”

*

大年初一,许蜜语值完夜班回宿舍休息。

纪封也知道许蜜语下了夜班得休息,初一这天他难得人性大发地选择没有作妖,独自啃食难以下咽的饥饿与寂寞。

到了初二,母亲封雪兰一大早打来电话,话筒里的母亲又恢复成了柔婉温和的贵妇人。母亲叫他回家吃饭。

纪封本来有些犹豫。对母亲再怎么怒其不争,可她毕竟是母亲。可他就要松动答应下来时,却听到母亲说:“芷纯来了,等你回来,把你爸爸也叫来,正好让你爸爸也见见芷纯。”

在这一瞬,纪封的犹豫消失殆尽。母亲至此还在企图撮合他和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合适的女人,就为了要拯救她自己的烂婚姻。

纪封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母亲,说自己有事,不能回家。又怕蒋芷纯自作主张地找到酒店来,他干脆透过母亲的嘴传递过去一个讯息——他现在人在外地,并且过年这几天都不回星市。

放下电话后,烦躁和饥饿在他身体里互相促进对方,让他对一切都产生出一种忍无可忍的态度。

想要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个粉碎,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瞬而过。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如果真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情绪,那他和被自己一直怒其不争的母亲又有什么分别。

他冷静下来。

烦躁忍下来了。可是饥饿他再也忍受不了。徐大厨回家过年,要好几天之后才回来上班。他昨天在酒店吃了一天嚼蜡一样的饭菜,已经受够了。

从沙发上捞起刚刚被甩开的手机,他带着一种忍无可忍的情绪,拨通许蜜语的电话号码。

嘟嘟几声后,许蜜语的声音悠然响起。

“纪总,”她先叫人,然后送上祝福,“新年快乐!”再道谢,“谢谢您给我的新年礼物。”最后问道,“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纪封听着这一串的小短句,心情竟意外地渐渐平静下来。他一派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随后反问:“你今天有事吗?”

许蜜语回答得清脆果断:“嗯,有事的。”

纪封反倒愕然了一下,似乎潜意识里他在觉得,她今天就该是没什么事的,除非他找她。

“那你什么时候有事?”他追问一句。

“晚上。”许蜜语回。

“那白天你过来酒店吧。”纪封立刻说。

“啊?”许蜜语怔了下,“我去酒店?做什么啊?”

“做饭,”纪封脱口回答,“……帮我。”顿了顿他马上追加一句,“不让你白做,给你付十倍日薪。”

“……”许蜜语沉吟一下,试探着挣扎,“不去行吗?会……因此失业吗?”

纪封的声音硬硬邦邦中竟仿佛透着一丝请求和服软:“你不会失业,但我应该会饿死。”

许蜜语叹口气。

挂断电话,想想昨天那份巧克力带给自己的感动,想想纪封用天下最硬的语气其实在说服软的话。她还是起身去了酒店。

路上她忍不住在心里捶打自己,都说她改变了又长进了,可怎么到现在还是受不了有人服软。尽管是那么生硬的服软。

她其实也没有欺骗纪封,晚上她确实有事。今天,大年初二,其实是她的生日。小时候在家里,没人记得给她过生日,尽管她和许蜜宝是龙凤胎生日在同一天,尽管每年许蜜宝的生日都大过特过,但父母从来没有想着也捎带上她。她真的就像她的小名一样,是个多余的。

结婚之后聂予诚给她过了几年生日。但聂予诚变成她前夫了。她原本以为今年的生日还将恢复到小时候在家时那样,泯灭在日常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没什么痕迹地一划而过。

可没想到,李翘琪居然记得她的生日。

除夕前一天,李翘琪打电话告诉她,打算初二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

有血缘关系的人遗忘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好久不联系的人反而记得。

她感动得不行,李翘琪却说:“你可别感动,我又没特意记,是你生日太好记了而已,我冷不丁想起来的。”

许蜜语依然很感恩李翘琪的冷不丁。

李翘琪还告诉许蜜语:“你啊,一毕业就结婚了,结婚之后就和咱们同学都断了联系。你不知道,其实大家每年都到我这来聚会的。今年我联系一下他们,干脆把聚会时间就定在大年初二的晚上,算是大家一起给你庆祝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