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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会之后,韦景昭似无意般地提起。

“右相府的千金与名动长安的薛白在紫云观幽会,恰被宫苑监官员撞见了……”

李琮听着,知道四妹已顺利接触到薛白了。

他也知玉真公主、玄静真人等人只是出于人情帮忙,这些人根本就没想过他也要争储。因他们可怜他,看不起他。

但,凭什么他身为长子却不能争储?

丑陋?无子?这本不该是理由!

比起相貌,一国之君更重要的难道不是治国的能力?且当皇帝难道只是为了传位子孙吗?世人为何直接就忽略了一个皇长子天生就有的抱负?何况他有儿子。

忽视!所有人都在忽视他。

而他已意识到自己有资格争一争,近来朝中有一股新的势力正在崛起,在右相与东宫的激烈争斗间,巧妙地将新贵杨家、河东裴家、失势旧党联合在一起,其中关键人物竟是个少年,薛白。

恰好,薛白天然可以被他拉拢。

他太需要这样一个立场一致的心腹自由地在十王宅之外为他积蓄势力了。

一整夜,薛白连在睡梦中都感受到野心的滋长。

似梦似醒间,各种想法在冒出来。

听说过皇孙失匿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而知道详情的人却极少。而年龄相符、身世不明,给了薛白一个极好的冒充机会。

从李隆基给新出生的孙子起名“李倩”之事,便可以推测出他确认过李倩已死了。若要纂谋,得等李隆基死后。

那就需要扶立一个能给三庶人平反的皇帝,且还要有能逼迫这个皇帝的权柄。

志向一旦有了不同,一些原本不想冒的风险,忽然就值得一试了……

迷迷糊糊之中,薛白翻了个身,因这些想法而感到燥热。

他想到若与杜妗说了此事,她一定会很兴奋。

权欲一向是与别的欲望挂钩的,愈想愈蓬勃。

因此,推门声响起的一瞬间,薛白恍然以为是杜家姐妹一起过来了。

但等他睁开眼,竟是与李腾空对视了一眼。

“嗯?”

一声轻响,李腾空手里的拂尘掉在地上。

她慌乱捡起,道:“师父邀你到宗圣宫迎驾。”

“御驾到了?”

“嗯,昨日傍晚便到了。”

李腾空背过身,只觉好生尴尬,方才却是颜嫣与她说“阿兄似乎出去了,你到屋里问问青岚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站到门边看去,颜嫣正在客院吐纳练功,模样单纯无辜,该是没有这种心眼子。

薛白迷迷糊糊坐起,目光落在李腾空的背影上,只见她脖颈优美,腰肢纤细……不由想到若能谋得天下,大可给她一个妃嫔之名。

他连忙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眼下除了一个想法之外一无所有,倒是考虑起妃嫔之事了?昏了头,经不住考验,争了天下也是昏君。

“你怎么还不起来?”李腾空背着身问道。

“起来了。”

薛白坐了一会,稳固了上进之心,又待青岚打水回来帮忙梳洗,往宗圣宫去。

因圣人带着一部分皇亲国戚前来,宗圣宫的守卫严格了许多,更添肃穆。

这次,走过那棵千年古银杏时,玉真公主却是向李腾空道:“腾空子,你阿姐与咸宜公主在化女泉道院,你去见见。”

“是。”

“薛郎随我来。”

她领着薛白一道向西走,沿着小径蜿蜒而上,百余步之后,地势忽然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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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个说经台,西侧有八角凉亭,八卦悬顶,旁有一池亦是八角,内壁有石龙吐水。

“此为上善池,老君曾炼丹药溶于其中。”

玉真公主说着,拂尘轻轻一挥,走进亭中,自在一角坐下,显得仙风道骨。

旁人对她多有狎言,其实天下最有才情的俊杰人物她都得到过,她早已修得眼界极高,道基稳固,仙气飘然,不掺半点淫俗之气。

亭中另外几名男女道士亦然,皆世外高人模样……除了脸上满是伤痕的李琮。

奇怪的是,亭中的老道士们都在闭目养神,听一个二十余岁、很有仙气的道人在讲《道德经》。

薛白站在玉真公主身后,没去看李琮,而是将目光落在那年轻道人身上。

“所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泌年满十六,自负才气,赋长歌行曰,‘请君看取百年事,业就扁舟泛五湖’,唯张曲江公告诫小道‘早得美名,必有所折,宜自韬晦,斯尽善矣。藏器于身,古人所重,况童子邪!但当为诗以赏风景、咏古贤,勿自扬己为妙’,得此言,泌方开悟……”

听到此处,薛白心念一动,忽明白了这小道士是何人,李泌。

再回过神来,李泌却已然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对视,薛白忽然觉得方才这一席话,他就是在与他说的。

论才华,十六岁时的李泌绝不输于如今的薛白,且其人有神童之美誉,圣人亲口承诺过要以“国之重器”委以重任,他认为时机未到,不肯出仕而已。

这个中道理,薛白听懂了,遂点了点头。他亦觉自己比李泌俗气太多了,但人各有志,总不能世间人人都仙风道骨。

继续听他们论道了一会,有内侍过来,召走了几位老道士以及李泌。

亭中只剩下玉真公主与李琮等廖廖几人。

“听闻圣人还打算拜静玄真人为师,修长生法门。”李琮道。

玉真公主道:“我修道多年,若有闻长生法门,岂有不报于圣人之理?”

“也是因李适之一案,宗室声望有损,圣人欲尊道教以彰声望。此次来,欲加尊太上玄元老君‘圣祖大道’。”

薛白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大唐的问题李隆基心里都清楚,但就是随心所欲依自己的喜爱来做。

而李琮这句话,是在不经意间展露一点点他治国的想法。

玉真公主对这种政事不感兴趣,稍坐了一会,自领着人去看风景,给了李琮与薛白单独说话的机会。

八角亭地势颇高,不虞被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与庆王近来见面的次数似乎有些太多了。”薛白提醒了一句。

其实他们大半个月只见了两次,且还有许多事没有达成共识。

李琮很诚恳,道:“我与姑姑说了,你是我的故人之子,她只当我们相见是因为私事,你不必有顾虑。”

“庆王,我很顾虑。”薛白亦态度诚恳,道:“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看来你已见过四妹了。”李琮道:“那你应该也知晓自己的身世了?”

一句话入耳,薛白眼神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他略略沉吟,缓缓道:“是,我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了。”

上一次见面,他认为与皇子走得近,风险大、好处小,对于李琮的拉拢有些抗拒之意。今日的态度却已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那么疏远冷淡。

果然,确定了身世,立场自然会有不同。

眼下他们是同路人了。

李琮笑了笑,脸上的伤痕虽有些狰狞,态度却亲切温和,以长辈的口吻道:“我与你阿爷情同手足,往后当以子侄视你。”

“多谢庆王。”

“你唤我伯父即可。”

“是,伯父。”

薛白只略略犹豫,顺势应下。

他已意识到自己有了一点点渺茫的希望来争一争帝位,而过程中需要一个暂时扶持的对象,李琮很适合。

这样一个被幽禁十王宅之内的皇长子,正可让他利用其名义来积蓄势力,应对危机。

第二章大概半个小时吧,在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