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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向左右一示意,自有弟子上前,扶住第一秋。

那胖小子也被人抱起,他犹自不依,双脚乱踢乱蹬:“娘亲,我要娘亲!”

眼见二人被搀离山门,黄壤目光悠长。

谢灵璧送走张疏酒一家,回头看到她,沉声问:“你还不走吗?”

话中尽是斥责之意。

黄壤只得返回点翠峰。

谢灵璧冷哼,道:“依我看,她对第一秋的关心,倒是远胜过对你!”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谢红尘。谢红尘没有回应。

方才黄壤对他的推搡,确实是无心之举。

然而因为无心,反而情真。

她关心第一秋,为何?

谢红尘搜索往昔,觉得二人并未见过几次。这些年来第一秋虽然每半年到一次玉壶仙宗,黄壤也从未主动见过他。这二人,会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通。他与黄壤百年相守,彼此几乎成为了对方生命的一部分。

黄壤这些年,几乎每一日都在曳云殿。以至于他只要步出房门,就能看见。

难道区区几次谋面,可抵百年岁月?谢红尘不相信。

可黄壤因为见到第一秋的伤病,将他推搡到一边。

玉壶仙宗这边,弟子们诸多猜疑。

但因着第一秋口口声声,只称黄壤像极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这事儿对黄壤倒是没什么影响。多是对这位监正大人的一些嘲讽。

也有怜他多情的。当然了,于监正大人而言,这些无关紧要。他皮之厚,可造鼓。区区几句闲言碎语,权当犬吠了。

而问心阁。

张疏酒一家人返回家中,神情便十分凝重。

冯筝儿道:“这司天监真是消息灵通,我们刚到玉壶仙宗,第一秋就赶来闹了一通。”

她言语之间,很有些忿怒。

张疏酒倒是劝道:“夫人不必着恼。第一秋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来这一出,必有缘由。”

“有什么缘由?他就是垂涎阿壤美貌!”冯筝儿气得小手用力一捶桌,那桌子都好一番震动。

张疏酒说:“依我看,这倒未必。夫人可曾见着,阿壤见他憔悴之色,其实十分担忧。看起来,这二人只怕也是相识的。”

他这么一说,冯筝儿也冷静下来,她说:“他吐血之时,阿壤不顾谢宗主阻拦,执意上前查看。这么说来,莫非阿壤其实是对他有意?”

张疏酒这个人,思维素来缜密,他当即道:“当年多少人向阿壤求亲,玉壶仙宗皆不为所动。世人有些风传,说是阿壤和谢宗主过于亲密。当然了,我们自是不信。如今看来,会不会是阿壤有意于第一秋,而谢灵璧不允?”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冯筝儿皱眉,说:“阿壤随谢宗主学艺,一身本领。谢灵璧哪肯为司天监作嫁衣?与我们结亲,好歹是仙门同宗,反而气顺些。”

张心柏听父母说来说去,不由问:“那我们……还要向阿壤妹妹提亲吗?”

冯筝儿想了一阵,说:“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看阿壤的意思。我们且就等一等吧。”

张疏酒自然是为夫人之命是从,他应道:“夫人英明。”

于是,问心阁这边暂时按兵不动,没有上门提亲。

谢灵璧心中火起,却也毫无办法。大家都是体面人,他身为女方长辈,总不能主动提及这事儿。但是,将黄壤嫁入司天监,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只得令谢红尘为黄壤另选良婿。

若说良婿,仙门之中也是颇多。

谢红尘看着那页名单,只觉字字如尖刀。

司天监,朱雀司。

监正大人坐在书案前,书案上坐着他白白胖胖的好大儿。

他满脸不平,酸溜溜地说:“哈,儿子筑基这么多年,爹爹毫不相帮。如今眼看娘亲要嫁人了,爹爹倒是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闭嘴!”第一秋也是奇怪,这家伙明明不是自己生的,偏生语气神态都像极了自己。

那洋辣子摸着冲天辫,哪肯闭嘴?他说:“名字也不给取,哼,到底不是亲生的。”

“……”监正大人被他烦得不行,随口道:“黄洋。”

谁知,他立刻道:“哈,儿子谢谢爹爹如此敷衍的赐名。”

监正大人开始觉得,尖酸的人很讨厌了。

但好在,他的好大儿黄洋虽然讨厌,但至少胳膊肘不往外拐。

他说:“爹爹还是得去见娘亲一面。”

“嗯。”监正大人答应一声。

但他好大儿很快又睨了他一眼,说:“只是玉壶仙宗这门禁森严的,凭爹爹这点本事,如何进得去?唉。”

监正大人突然明白一句话——为什么棍棒之下才能出孝子。

当天下午,司天监的探子又传回消息——玉壶仙宗派人前往武子丑家,似乎有意同武家结亲。

古拳门掌门武子丑,膝下有二子。

但他容貌丑陋,虽然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对后代也算是略作改良。但他的两个儿子,却也是相貌平平。

这在仙门之中,很受鄙视。

但好在武夫人教子有方,武门二子虽然容貌一般,却品行端正,修为在仙门青俊中也排得上号。

古拳门。

武子丑正在做饭,武夫人手执团扇,在一旁作陪。

有弟子进来,正厅没找着他,轻车熟路便来到了厨房。

弟子呈上一封书信,戴无双接过来,拆开一看,又高兴又困惑。

“何事?”武子丑问。

戴无双说:“是玉壶仙宗的书信,灵璧老祖邀我们一家子前往玉壶仙宗作客。”

“谢灵璧?”武子丑一边剁馅,一边皱眉,“前几天,听说他邀了张疏酒一家子。怎么今日又想到我们?”

戴无双说:“八成是为了阿壤的亲事。”

“黄壤?”武子丑眼白一翻,凶悍尽显,“那还不快让两个臭小子准备准备?!”

戴无双嗔道:“信中只邀了文韬!”

武文韬是他们长子,武子丑还有个次子,名叫武略。

此时,他道:“都带上,让黄壤挑挑。横竖年纪都差不多。”

“说得什么话!”戴无双拿团扇在他身上拍了拍,似嗔怪似撒娇,说道:“我听曼英说,阿壤容色姝丽、风华倾世。按理,筝儿妹妹的心柏更相配些。他家都被拒了,只怕咱们家文韬也不是个中用的……”

她正说话,突然,外面有人道:“门主、夫人!司天监监正投来拜帖,请求一见。”

“司天监?”武子丑、戴无双几乎同声道。

正厅。

监正大人果然正在等候。武子丑带着一身韭菜味儿走进来。

“监正?”他还没走近,就吓了一跳。第一秋形容憔悴,满目血丝,脸色潮红,看上去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武子丑顿时问:“这是发生何事?”

第一秋声音沙哑,道:“灵璧老祖有意为黄壤许亲,武门主可听说了?”

可不听说了嘛!武门主道:“适才刚刚听说。不过这与监正何干?”

监正大人立刻道:“门主不知,在下少时偶得一青梅,与之育有一子。而后青梅病故,在下痛苦难当。后来偶见阿壤姑娘,见其容貌气质与吾之旧爱一模一样。一时心动,百年挂念。如今得知谢灵璧竟想将她许给旁人,这让本座如何不恸……”

他语声凄然,武子丑十分诧异,同时又无措:“可……监正若有此心,当去玉壶仙宗与谢家人说道。这事儿武某恐怕是帮不上忙啊……”

然而,监正哪管这个?

他说:“听说,谢灵璧有意替阿壤择武门主之子,在下悲从心来,一时恍神,便到了古拳门。”

那你这恍神可恍得够久的,古拳门与你司天监怕不是几百里之遥……武子丑心里吐槽,嘴上却只有道:“监正大人真是长情之人。”

——那当然了。第一秋道:“若是谢灵璧执意要与武氏结亲,阿壤又愿意的话,在下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请求武门主,念我一片痴心,收下我这薄礼。”

说完,他一挥手,有人大箱小箱,开始往正厅扛东西。

“监正这是……”武子丑随手打开一个箱子,好家伙,里面金珠玉石,尽是些价值不菲之物。

而监正大人泪眼婆娑,道:“愿事成之后,武门主善待阿壤。待以后孩子出生,本座会每月送来抚养费,以表心意……”

“……”武子丑怒目圆瞪——这说的什么屁话!我武家的媳妇,你送来厚礼不说,以后孩子还每月给抚养费。这事若是落入有心人眼中,怕不谣言满天飞?!

武子丑气道:“监正说这话,也不怕仙门、朝廷非议耻笑!”

“在下不在乎!”监正大人抓住他的手,一脸深情,“在下只愿阿壤平安喜乐。为此,在下可以颜面扫地,声名狼藉!”

你是可以不要脸!老子古拳门做错了什么?!

但这种不要脸的事,第一秋干得出来。

武子丑都替黄壤觉得倒霉,他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道:“监正莫要说笑,速速离开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正厅。

——若这狗东西真的说到做到,谁敢迎黄壤进门啊?

结果可想而知,武氏一门也只有武子丑去了玉壶仙宗。

他不带家眷,只是拜会。

这样一来,便可见其态度。

——显然,这事儿又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