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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壤道:“好吧。”

说完,她转身出去,准备逛一逛这画中小岛。

一直等到她离开,第一秋终于脱下里衣。在氤氲水汽之中,他打量自己的身体。而他右臂及胸前,已经长满了一片青碧色的蛇鳞!

这是……身体妖化的代价。每当他情绪波动之时,这些蛇鳞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如今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秋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片刻之后,一条巨蛇在池中上下翻滚浮动。

黄壤离开这些年,他甚至开始习惯这副蛇身了。

可是……她能习惯吗?

黄壤不明白第一秋为何拒绝自己靠近。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他太脏的缘故。

她行走在这处小岛上,但见这岛也并非处处奢华无度——第一秋本就不是个浮华之人。他只是白嫖了些皇宫的废料,炼制这一方世界。

可黄壤越看,越是欣喜。这一草一木、一水一沙,无不可着她的心意。

她深吸一口气,面朝碧水,双手拢成喇叭状:“我回来了!”

碧水层层叠叠地回应她,她欢喜地像只雀鸟,再次高喊:“第一秋,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画里传开,隐隐地透到了画外。

人间清风吹拂,树叶轻摇,百姓在春光里播种,万物欣欣向荣。

只有一个人,已经走了很远、很久了。

师问鱼面前是一片漫漫黄沙,他周围应该是一条河。但这河早就干涸了。细软的黄沙铺就了这个世界,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感觉肺腑塞满了沙尘。

“哼!区区光阴囚牢罢了。也想困住本座?!”他眼神阴鸷,不断思索着离开此地的办法。

他打量四周,道:“这一方世界如果成功,比之真正的人间又有何不同?只是本座失败了……”他拒不认输,喃喃道:“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罢了。只要本座打破你这囚笼,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他拼命自言自语,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仍然冷静。

这世界空无一人,他翻遍了每一粒黄沙,可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正是他曾经创造的世界。

当初,谢红尘完全掌控了圆融塔,他本想入塔争夺。然而,就在入塔的瞬间,时间转换,他被永远滞留在了这方世界之中。

而这方沙化的世界,比之黄壤去到过的未来之境更萧条荒凉。

除了沙,连一副白骨都没有。

师问鱼一遍又一遍地探向世界的边境,而每当他将要踏出那条干枯的河流时,时间便开始重置。他整个人重新回到这方世界的中心,然后开始另一场跋涉。

“第一秋那小子都能冲破光阴囚牢,我没有理由过不了。”他喃喃道,“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可偌大世界,空旷无言。并没有谁能够回应他。

师问鱼疲倦得不再前行,他握着手里的黄沙,坐倒在地。阳光直射,因为没有水,他的手早已龟裂。黄沙浸到伤口之中,他开始痛和渴。

缺水的滋味,他已经好多年不曾尝过。而如今,它们如一双魔鬼的手,慢慢撕扯着他的皮肉。他只能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干枯的河枯中行走。

直到将要踏出河床,时间重置,他回到世界中央。然而在漫地黄壤之中,重复着行走或干枯死亡。

他握着黄沙,开始发笑。然后慢慢地,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他有时候顶着烈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边界,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回到初堕此间的时候,暂时不被饥、渴所扰。

但这舒适转瞬即逝,剩下的时间,都是他的刑期。

师问鱼知道,自己被天道困住了。

但知道又如何?

圆融塔已毁,他在这一方世界里无限轮回,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杀了我,杀了我——”无尽风沙之中,传出凄厉的嘶吼。但渐渐的,这嘶吼也开始干哑。风沙钻进他的口鼻,遮蔽他的视线,他拒绝闭眼,于是眼睛被黄沙侵袭。

——他瞎了。

他只有这么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或者渴死、饿死,或者永生行走。

“放了我,放了我——”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耳边一直以来便只有风声和他自己的哀哭或求饶。

这样悲惨的声音,师问鱼不知道听过多少。

惟有此时,他方知其中绝望。

“杀了我吧。”他双目望天,喃喃道。

黄沙揉在眼睛里,他流出一行血泪。而阳光剧烈地炙烤着大地,时间从他身边缓缓经过,拒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