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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已经开始有蝉鸣了。

此后的一些天里,宋游便常常关着门,在屋里教三花娘娘认字。

当然不是成天学到晚,那样太累。

宋游一般只在下午教她、吃完饭的时候,教完就去睡午觉,让她练习。

每天也只教她十几个字。

每教她学会一个字,都要或惊叹或吹捧或不可思议或怀疑她暗地里偷偷用功一番,总之每天不重样。教到三四个字的时候,就要及时打住,告诉她寻常人每一天的精力和聪明都是有限的,三花娘娘虽然天赋异禀,但也不是精力和聪明用不完,然后在她强烈要求下,再教她一些。

教完不忘劝她不要偷偷用功,然后假装不知道她在偷偷用功。

门口的店招倒是没有撤下。若是有人来敲门,找他们去驱邪捕鼠,他们便去走一趟。若是来人看见大门紧闭,就不来找了,他也并不因为没有帮助到别人而感到愧疚,只觉得双方没有缘分,乐得再过一日清闲。

渐渐春尽,立了夏。

日照增加,雷雨变多,柳树枝条上的叶子也越发葱郁,每天窗外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街上人们的衣裳越穿越短,甚至有些在城里做苦活累活的干脆不穿上衣,腰间布条勒着排骨,常常大汗淋漓。

已经是夏天的感觉了。

这些时日里,吴女侠依旧早出晚归。

捋完了榆钱,又摘槐花来。

有时割了两斤肉,也来请他加工,搭一个伙。有时回来路上碰见什么东西闻着香,也买点回来,分与他们吃。有时心情好,也来找他们,请他们去或近或远的某个地方吃点小吃,也挺有意思。

这位女侠有时疲惫,有时轻松,有时身上会带点煞气血腥,宋游也不多过问,如当初说的一样,互相轻松相处。

最多问她一句,怎么又请他们吃饭。

吴女侠便咧着嘴跟他讲——

既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眼下她在长京求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又累又危险,每天出去都不晓得还能不能再回来。可顺利回来了,却又找不到别的事做,实在无趣。

要说兴趣爱好,她也匮乏得很。

小时候她没吃过多少好的,长大后也没多少见识,不懂诗词歌赋,听不来曲,赏不来茶,吃便是她这一生最大的爱好了。然而以前年纪小,没有钱也没有能力,买不起,走不远。现在买得起了,也走得远了,又发现有些饭一个人实在不好去吃。

点多了吃不完,点少了吃不遍。

不多不少,又没多大意思。

别人见你一个人,总爱看你两眼。

以前在长京没有朋友故人,每天回来,随便填饱肚子,就在二楼床上一缩,睁着眼睛与漆黑的夜对视一会儿,再醒来也就是第二天早上了。现在多了一位挺谈得来的友人,自然要叫上朋友一起去吃顿好饭。

一来自己本来就爱吃。

二来安慰自己辛苦,奖励自己又多活了一天,又庆贺距离自己来长京闯荡时定下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无论如何,能在一天劳累危险后,叫上一个不错的、能谈得来的,而且还不东问西问的朋友毫无负担的一起吃顿好饭,甚至心情郁闷之时,她低着头专心吃饭、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会多问,她觉得实在是一件安逸的事。

挺好。

宋游也很满意这种生活与接触。

既看得到,又不深入搅和其中,能体会到,又不觉得累,真是美好。

也满意这样的交情。

逐渐到了五月。

……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醒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道人收起毛笔,看着纸上一行字。

二楼窗户依然开着,清风吹动柳枝,由窗口进来,带来些许凉意,也将墨香吹到了面前来。

小女童两手扒着书桌边沿,伸长脖子看着。

随即仰头看向道人,眼中疑惑。

“写的什么?”

“三花娘娘认识什么?”

“日,长,儿,子,童。”

小女童踮起脚尖,一一伸手指着纸上的字迹,因为墨迹未干,她不敢把手戳下去,同时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

最后才指着最左下角的字:

“花!”

“三花娘娘厉害。”

“为什么这么多字我都不认识?”小女童仰头盯着道人,眼珠子胡乱转着,里头有些怀疑。

“因为三花娘娘还没学。”

“你不教我。”

“这世上的字太多了,纵使三花娘娘天赋异禀,也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学,不可操之过急。”宋游耐心说道。

“我很聪明。”

“那是自然。”宋游抿了抿嘴,不疾不徐的说,“如今三花娘娘已经会写很多字了,但一直是用的柳枝和沙盘,还从未用过笔墨,不如今日就试试用毛笔在纸上写字是什么感觉,如何?”

说着他将毛笔递向小女童。

小女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目光瞄向纸笔,看不出脸上想法,但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脆生生说道:

“纸要花钱!”

“没关系。”道人摸了摸女童的头,“也许它会因为三花娘娘写的字而变得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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