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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薇伸手扶他起身:“时辰不?早,你还是早些?回去?罢,宋澜得了幽州军报,若是心血来?潮,保不?齐要到朱雀司中寻你。”

叶亭宴却不?肯起来?,他抓了她来?相扶的手,略略垂眸:“这便是你的后手?你叫我保她三?日性命,是因为三?日恰是幽州到汴都的路程,燕少将军回朝,何等大事,想必陛下便不会有那么多心思盯着朱雀了。”

落薇并不?回答,只道:“前几日大人说保不下她的性命,保三?日却是无妨的,如今你已然做到,我心甚慰,至于旁的事情,便不?必再劳大人挂心了。”

“娘娘好大的面子,一封书信,便能叫燕少将军千里迢迢地回京,甚至不?惜斩杀朝廷命官,造也要造出个必回不可的理由来,”叶亭宴听?了她的话,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扯了下来?,搂在怀中?,随后贴近她的耳侧轻轻道,“少将军当年保陛下登基,也是卖娘娘的面子罢,怎么,他……也是娘娘的‘近臣’么?”

“近臣”这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落薇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本想骂他两句,想了想又觉得懒得费这个力气,便伸手抚了抚他的衣领,柔柔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叶亭宴低头看她。

如同心魔作祟一般,他又看见了她微晕的口脂。

艳红如血的颜色,从形状优美的嘴唇上满溢出来?,留下一痕令人遐想无限的红,像是对他的嘲笑,他着?魔一般伸手擦拭,却怎么都擦不?掉,擦到落薇痛了,忍不住咬了他的手指一口:“你又发什么疯?”

他这才如梦初醒,怔然停了手,重?去?看时,才发现指尖和她的双唇干干净净,没有狰狞晕染开的血色。

——本是夜间睡眠时,她根本没有擦口脂。

他自嘲一声,这才勉力定了神,抬头打量这间逼仄的内室。

先皇后住的是琼华正殿,寝宫就在正殿之后,他第一夜来时险些找错了地方,原本还在好奇落薇为何要寻这偏远一隅做寝殿,如今想来?,怕就是这内殿中有密室的缘故。

宋泠从前笃信神佛,落薇却只是尊崇,并不?笃信。

如今看来?,何止是不?信,简直是离经叛道。

中?周以来?,儒释道三?家合流,虽互相影响,却没听说有谁是三家并拜、还叫人共处一室的——她甚至将密室的开处置于佛陀头顶,委实叫人哭笑不?得。

叶亭宴扶着?墙壁起身,活动了一番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恰好瞥见身后情景。

只是一眼,立时叫他一震。

正对着?门的密室墙上,竟然悬挂了一副巨大无比的大胤地图。

他这么远远看着?,都能看出那?地图标记精细,山川河流不?说,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点——这图他也十分熟悉,是大胤的军防分布!

还不等再看仔细些,落薇便挡在他的面前,阖上了密室的门。

二人一同从内室往外走,一路走到窗前,落薇半坐在美人榻上,想要将他来?时那?盏花窗推开,叶亭宴却忽地在她身后道:“我初入汴都,在高阳台上向娘娘表忠心时,曾经?说过,娘娘要用我,是因陛下不再如同从前一般信重?,太?师又虎视眈眈,为保全自身,不?得不?如此行?事,今日臣僭越,忽地想问一句——”

他声音轻忽得如同鬼魅:“中州有鹿而天下共逐,娘娘,你求的是什么?”

落薇手指一抖,还是伸手推开了面前的花窗,一阵夜风吹过,拂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

正如先前叶亭宴所猜测的一般,燕琅回朝一事,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朝中忽地砸下了一枚巨石。

大胤重?文轻武,但绵延三代之上的将门世家极少,煊赫的便更少。

从前为北方大族的叶氏,虽世代?镇守北境,但祖辈都是守城之将。

燕家与叶家不?同,如今有这样的声势,是因为明帝一朝时出过一个天下名将。

濯舟大将军本姓为周,后改姓燕,与西野交手多次,打过无数场为人津津乐道的战役,明泰年间,仰赖着?这天纵奇才,西野人退居彭城之外,彻底失了从前的声势。

据说明帝与濯舟大将军是八拜之交,赐了他“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荣耀,燕氏掌着天下四块虎符之一,纵然不?似叶家那?般枝繁叶茂,却是实打实的煊赫将门。

在小昭帝登基之时,尚在汴都的燕世子还曾提前调了京郊大营,与五路禁军对峙,这才给?了皇帝顺利入主金殿的本钱。登基之后,皇帝本想继续加赐,只是北方五部联盟忽地偷袭幽州边境,燕世子与其父来不及得恩赏,便匆匆去?了北幽。

如今五部联盟虽仍是蠢蠢欲动,但燕家镇守北方的这三?年,从未在一场战役中?失过手。

边患未平,开春皇帝北巡,本就是为了将封赏带去,谁也不?知道,为何在这样的时候,燕少将军会忽地自请入京——毕竟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汴都众人的眼中?,北方边患早已不?再如此紧急,燕家手中?握着?这样的权势,似乎更应为君所警惕。

落薇坐在琼华殿小池塘尚未枯萎的荷塘之前,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