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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震动的大地才渐渐平息。

“咳咳!……”

徐霜策呛出大股热血,半晌才勉强止住,重重将不奈何钉入地面, 喘息着起身。

灭世兵人被摧毁那一刻的气劲直贯上天, 将黑虹贯日天象撕裂, 终于露出了灰白渺远的苍穹。

放眼极目望去,冰原千疮百孔, 巨人开膛时爆出漫天机关兵械,将大地砸出了无数个硝烟袅袅的石坑;更远处的冰山峰顶已被应恺撞塌,石碓中耸起一座山峦般的物体, 正孤零零矗立在天空下。

那是灭世兵人死不瞑目的头颅。

徐霜策清出胸中最后一口淋漓血块, 调息片刻, 拔剑上前。

钢铁头颅已然半毁, 仅剩的那只右眼血色尽褪,成了烧焦的巨洞,空空地对着天。眉心中有一道长达丈余的深深裂隙, 还在不时冒出残存黑火,那应该是数千年前宣静河与它同归于尽时斩下的最后一剑。

——它已经死透了,可这座时空只是幻境。

那么在遥远的、被强行暂停了的真实世界, 这具兵人是否还在万丈地底,尚未被起出?

徐霜策凝视着它, 心里浮现出一丝狐疑。

为什么法华仙尊阻止灾难的办法是把整个现世拉进大幻境?

为什么鬼修苦心积虑, 要进入幻境的深渊中起出灭世巨人?

在这座交织着现世与幻境的巨大棋盘上,重重迷雾后隐约露出了两只博弈的手,一方属于现世的法华仙尊,另一方则属于身份未明的鬼修。

但幻境到底只是幻境,不论发生什么, 都无法对现世已经发生的事实造成任何改变。

那么法华仙尊与鬼修这两派之间的激烈博弈,到底具有怎样隐秘却关键的意义?

呼!

又一阵黑火从兵人眉间裂隙中蹿出,打断了徐霜策的思考。他嘶哑地呼出一口气,唤了几句应恺,但没有回音,便起身跃至头颅顶上,四下逡巡片刻,只见半边熟悉的侧影俯在兵人右眼眶的角落里,赫然正是昏迷的仙盟盟主。

徐霜策疾步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应恺?”

应恺并未受什么伤,但伸手一探便知元神不稳,应该是刚才斩首那巅峰一剑透支了所有的灵力。眼下徐霜策也没有丝毫灵力能让他立刻苏醒,刚想把他扛起来送出去,突然瞟见什么,动作猝然一顿。

只见应恺额角被黑火烧焦了一块,随着姿势变化伤口开裂,一股鲜血随之涌出,滴落在了身下的兵甲上。

然后就像深渊上空徐霜策洒落的第一道血、法华仙尊尸身颈间洒落的第二道血,一模一样的画面再度出现——那血竟然被吸收了。

第三道血!

徐霜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瞳孔紧缩——应恺竟与灭世兵人存在联系?

这怎么可能?

容不得他细思,这时随着鲜血被完全吸收,兵人颅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封印被彻底解除,眉心裂隙中喀拉、喀拉数声机械运转声响,重重机关被依次打开,深处隐约显出一物,猝然闪现血红的光芒。

“……”

徐霜策紧握不奈何剑,良久才缓缓上前,站定喘息片刻,终于把手伸进裂隙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盒。

深渊下度开洵冰冷嘶哑的吐息再次从耳边响起:“那不是东西,是一条路。”

“一条通向真实世界的不归途。”

难道这是破解幻境的钥匙?

徐霜策盯着那个铜盒,手背青筋突起。正当这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应恺模模糊糊地醒了:“……霜策?”

徐霜策背对着他,把青铜盒收进袖中,定了定心神转过身。

“你怎么样?”他沉声问。

应恺一手捂着额角勉强爬起身,用力咳出几口淤结的血块,终于精疲力尽地缓过一口气来:“没、没事,你怎么样?宫……你那个小弟子跟柳虚之呢?还有度开洵和白真人……”

徐霜策道:“白霰将自己的兵人丝给予鬼修,换取揭发度开洵杀兄夺舍罪行的机会。两人行迹清楚,皆已认罪。”

应恺立刻清醒了:“那他们此刻在何处?”

徐霜策望向远处崎岖的冰原,并未直接回答,只一摇头。

寒风吹着尖锐的哨子,掠过满目疮痍的冻土,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应恺明白了什么,心中五味杂陈,失言片刻后只得暂且按下追问,先提起了更重要的事:“那向小园和柳虚之——”

徐霜策瞟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应恺总觉得他眼底有一丝半嘲不嘲的神色。但还没来得及瞧清楚,只听徐霜策平静道:“已经让血河车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应恺差点破音,回过神来赶紧压下表情,勉强挤出笑容:“回……回沧阳宗吗?为何这么急?”

徐霜策眼底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明显了:“向小园是我沧阳宗弟子,受伤了自然要送回沧阳山,急在何处?”

应恺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话虽如此,但没有穆兄亲自看护怎么行?要不还是送来懲舒宫吧,我这就把穆兄请来……”

徐霜策淡淡道:“你的穆兄已经来了。”

应恺诧异回头,只见灰白天际突然出现了一星紫光,随即迅速变大,凌空俯冲而来,竟然是一条金紫木的小舟!

“今日之事牵涉甚多,一时难以详述,待七日后我再上懲舒宫去与你一一梳理清楚。”徐霜策顿了顿,道:“你元神受损未愈,不易操劳太多,还是先小憩片刻吧。”

应恺竟然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温和,顿时受宠若惊,便要转过身来:“倒也没有,我刚才只是撞到头迷糊了会儿,并不碍……”

话音未落,徐霜策一手干净利落拂过他脑后重穴。

应恺:“…………”

应恺这辈子都没防备过站在自己身后的徐霜策,当场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连骂声都没来得及出口便瞬间坠入了沉眠。

这时小舟俯冲而来,船上是两名紫衫的医宗大弟子,见状急忙大惊行礼,疾奔而出把应恺扶上船:“应盟主!”“盟主这是怎么了?”“徐宗主没事吧?”

徐霜策负手而立,平静地叮嘱:“盟主损耗灵力甚多,无甚大事,但急需静卧休息。你二人不要喧哗打扰,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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