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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孙府上马车见了他,本来是有一丝惊喜交加,可现在……她的眼睛又酸涩起来。

相思抿着唇,别过脸,望着窗户一言不发。

车轮辚辚,竹帘轻晃,她鬓上金钗垂坠赤红珠子,摇摇曳曳,晃得江怀越有些眼晕。她居然敢对他不理不睬了,之前说的那句话,只不过叫她注意分寸,难道有错?

这小东西最近真的是越来越过分。

他盯着相思,硬是克制了恼火情绪,压慢语速道:“为我西厂事情没做一件,脾气倒长了不少。”

相思迫使自己看着那不断晃动的竹帘,忍住眼里酸楚:“奴婢哪敢长脾气?只是人都有喜怒哀乐,督公不准奴婢有不高兴的时候么?”

江怀越怔滞了一下,不禁冷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本该早就回了西缉事厂的,却为此到现在还坐着这破车在城里兜转,我都没抱怨,你倒垮着脸不乐意了!”

相思张了张嘴,心里被许多奇奇怪怪的情绪挤占得满满当当,可是一时之间又无从说起。细想起来是该感激他,从上一次为她在镇宁侯夫人面前解围,到这一次……

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督公的意思是,特意在孙府外边等我到现在?”

江怀越一蹙眉,打量她几眼:“你觉得可能吗?”

“那……为何会说因为我,到现在还在城里转?”相思努力理了理思绪,望着他又问,“督公是不希望我被太傅留下,所以才等在那里,又想法子让太傅将我放了出来?”

真的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江怀越脸色愈加凝滞,若不是坐在车内,几乎就要起身呵斥了。“你在想些什么?!”他骂了一句,决定不再跟相思说话,免得她时不时就冒出一两句让人窝火的话语。

*

沉默的时间特别难捱,相思也觉得待在车里太尴尬,时不时朝外眺望,才望到淡粉楼的影廓,就整整衣衫,小声道:“督公,我要回去了。”

江怀越瞟瞟她,一言不发。她想了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诚挚地向他致谢:“不管怎样,这次还是多谢督公……”

“谢我什么?”他冷言冷语,“顺路捎了你一程而已。再说,或许也是我多此一举,你并不想着离开孙府。”

相思被这话堵得慌,想不出如何回应才合适,索性敲响车门,朝着车夫所在位置喊:“前面就是淡粉楼了,请让我在此下去就行。”

马车慢慢停在了路边,相思潦潦草草地朝江怀越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马车。车门还没关上,半开半掩间,江怀越不动声色看着她,她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尴尬地后退一步:“大人,又怎么了?”

他仍旧不说话,光影斜照间,眉峰眼睫愈显幽黑,神色中隐约有些落落寡合之意。这马车就停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喧闹嘈杂声中,相思茫茫然站在树影下,而江怀越则坐在车内不动。车夫等了片刻不见相思离去,不由转身向车内问:“大人,咱们还走不走?”

“走。”

江怀越这才冷峻开口。相思闻声,敛容行礼,于寂静中看着他关上了门。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再度缓缓起行。

*

车辆徐行于闹市,明时坊内歌楼舞肆林立,江怀越闭上眼,不去听外面飘扬流转的靡靡之音。

回想之前那一段同车时间,又有些后悔。他很少会懊悔、遗憾,做事之前总追求完美无纰漏,事成之后也不纠缠回顾,然而此刻心中却觉得今日的举动,分明是多余的。

尤其是在相思出了孙府之后,为何还要载着她同行了一程?

没来由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些没用的闲谈,且又不欢而散,何必、何苦?

……

马车驶离明时坊后,在城中绕了一圈,朝着城西灵济宫方向而去。最后在距离西缉事厂不太远的僻静胡同里停了下来,江怀越则下了车,独自闷闷不乐地步行回去。

才穿过正堂,便见杨明顺一边哼唱着曲子,一边手捧乌木小盒往后院去。见江怀越回来,他忙不迭迎上前笑问:“督公今日去孙太傅府上喝酒,可还高兴……”

这问话一出口,杨明顺就有些后悔了。仔细看着督公这含霜的眼神,怎么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啊。果然,江怀越冷冰冰地盯着他,毫无感情地问:“近日的密报为何还没送上来?”

“这,这就是……”杨明顺打了个哆嗦,指指怀中盒子,“本来想今天一早给您送去,可知道您要去赴宴就……”

“送书房去。”

他绷着脸,转身就走。杨明顺愣了愣,连忙追上讨好:“那小的先替督公整理一下,把那些没用的处理了?”

“不用。”

杨明顺摸不着头脑,只得一路小跑跟着他回了后院书房。早有番子望到江怀越身影,端来了净水手巾,他一边洗手,一边交待杨明顺把密报按照天干地支顺序排列整齐。待等杨明顺忙完之后,江怀越背着手踱到了桌边,双指拈起其中几张浏览一遍,便丢进了熏香炉。

杨明顺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主,虽看着督公回来后心情不好不敢多话,可憋了一会儿实在难受,见江怀越又挑出一张细细审视,终于忍不住问道:“督公可曾发现什么有用讯息?”

话语问出,屋内一旁寂静,江怀越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目光还定在那纸条上。

杨明顺敛容,肃然道:“定是这个探子上报了重要事件吧?”

江怀越侧过脸,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唇角一扬,浮上的是难以捉摸的笑。“你自己看。”